第1809章
他比谁都清楚,留给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剩下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撤军返回撒马尔罕——那一路要跨过雪山、戈壁,要应对沿途藩属的异动,等回到都城,恐怕早已油尽灯枯。
更别说再重新整编军队、筹措粮草,发起下一次东征圣战。
所以,帖木儿只有这一次机会。
哪怕眼下的局势早已凶险万分,哪怕要孤注一掷地赌上剩下的八万残兵,赌上撒马尔罕的国运,赌上自己这条老命,他也必须接着打下去。
错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黄金家族的阴影、帝国内部的暗流、未竟的征服野心,所有的一切都逼着他向前,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闭着眼跳下去。
帖木儿的手指摩挲着案上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在烛光下泛着幽光。这把刀砍下过无数头颅,也支撑着一个横跨欧亚的帝国。可现在,它却像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痛。
他不能撤军。哪怕明知是死,也要死在进攻的路上。只要还在打,只要还没认输,那些觊觎帝国的势力就不敢妄动,撒马尔罕的百姓就还会相信他们的大汗能创造奇迹。
他必须拿下阿力麻里,必须在大明的土地上留下胜利的痕迹,哪怕用八万残兵的血肉铺就这条路。
帐外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带着积雪被踩碎的脆响。
帖木儿抬头望向帐顶,那里悬挂着他征服德里时缴获的孔雀旗,旗面上的金线已有些褪色。
他想起年轻时,率三十骑夜袭波斯军营,那时的他不怕死,因为身后是空无一人的撒马尔罕。
如今他怕了,不是怕明军的火铳,是怕自己倒下后,这个用铁与血拼出来的帝国,会像沙堡般轰然坍塌。
“苏莱曼。”他低声唤道。
心腹立刻走进来:“臣在。”
“传讯给沙哈鲁,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以我的大汗名义,在中亚再次征召十万大军,立刻踏上圣战征途!”
“哪怕是拆了清真寺的金顶熔成钱币,哪怕是把那些不肯从军的部落男子全绑上战马,哪怕是用刀架在贵族的脖子上逼他们交出私兵,哪怕是让妇孺推着粮草车跟在后面,也要把人凑齐!告诉他们,谁能带着兵马来阿力麻里,谁就能在大明的土地上分到最肥沃的封地,谁要是敢拖延,我就抄了他的家产,诛了他的九族!”
“另外传命下去,把所有贵族子弟编入先锋营。”帖木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明日发起总攻。”
苏莱曼一愣,随即躬身领命,转身时,看到大汗正望着帐外的黑暗,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暴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决绝。
帐外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雪粒与血冰,打在帐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的明军方阵里,隐约传来刁斗声,沉稳而规律,像在为这场注定惨烈的最后进攻,倒数着时辰。
而帖木儿知道,从他拒绝撤军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注定——要么,他用一场惨胜保住帝国;要么,他与这八万残兵一起,变成戈壁上最后一批腐肉,让大明的史书,记下这个来自中亚的征服者,是如何倒在远征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