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九响,却比上次更沉、更缓,像是某种仪式的序曲。旅人起身望去,只见星空中浮现无数光点,如同萤火汇聚,渐渐凝聚成一条横贯宇宙的长路??那是由万家灯火编织而成的归途,每一盏灯,都是一个曾被温暖的灵魂。
路上,有人背着锅,踽踽独行;有人手挽手,共执一炉;有孩童踮脚往锅里撒米,老人含笑搅动汤勺。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说着不同的语言,却做着同一件事:煮粥。
这是归火殿的新章。
不再需要祖师,不再设立殿堂。每个人都是传承者,每口锅都是一座庙宇。他们在战火纷飞的星球上为孤儿熬药粥,在机械文明的钢铁都市里给流浪AI煮小米汤,在陨落的仙界废墟中为孤魂奉上最后一餐。
他们不说教,不传法,只问一句:“你饿了吗?”
这一问,胜过万卷经文。
数年后,荒星已变。
昔日焦土之上,稻田连绵如海,风吹稻浪,金波翻涌。那株最初破土的稻苗,如今已长成参天奇树??树干如锅柄盘绕,枝叶形似汤勺交错,每年结出的果实,皆是一粒晶莹剔透的米,内蕴微弱灵光,食之可唤醒最深的记忆。
人们称它为“归忆米”。
而旅人依旧住在茅屋,每日清晨劈柴生火,熬一大锅白粥。他不再行走诸天,却总有使者远道而来,只为喝一口他亲手煮的粥。有人说他已活过万年,可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岁模样,眼角虽有皱纹,眼神却愈发清澈。
一日清晨,一个少女来到门前。
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怀里紧紧抱着一口破铁锅。她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把锅举过头顶。
旅人看了看她,没问来历,转身进屋,盛了一碗粥递给她。
少女颤抖着接过,喝了一口,眼泪瞬间涌出。
“我想起来了……”她哽咽道,“我娘……她死前还在给我留饭……她说,只要锅还在冒热气,我就还能回家……”
旅人静静听着,然后轻声问:“锅是谁给你的?”
“是我爹。”少女低头,“他是个修士,为了追求无情道,亲手砸了家里的灶台。可临死前,他突然哭了,说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他用最后的法力,把这口锅炼成了法宝,让我来找‘归火殿’……他说,如果世上还有地方能让心回暖,一定在这里。”
旅人沉默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他走进屋里,取出一块瓦片??正是当年贴在锅底的那片“归心”残片。他将它轻轻放进少女的锅中,说:“从今往后,你也是归火使者了。”
少女抱着锅,泪流满面地离去。
当晚,旅人坐在院中,望着星空。
他知道,小龟化作的星河仍在运转,那巨龟虚影偶尔会在夜深时睁开一眼,扫视诸天。而那些曾迷失在无情大道上的修行者,正一个个循香归来。有的放下飞升执念,回到故乡为父母烧一顿饭;有的撕毁功法典籍,转而学习如何炖好一锅鸡汤;有的甚至自愿堕入轮回,只为再尝一口人间烟火。
修仙界的格局悄然改变。
曾经以杀伐证道、以冷漠为尊的宗门开始衰落。而那些默默熬粥、为路人施饭的归火使者,却被越来越多灵魂铭记。他们的锅不成法宝,却比任何神器都更能触及人心。
某夜,旅人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龟。
缓慢,迟钝,背负着一口沉重的锅,在无尽星野中爬行。他看见无数人在窗前点亮灯火,只为等他路过时能停下来煮一碗粥。他累极了,想停下休息,可只要听见一声“师傅,我饿了”,他又会继续前行。
醒来时,东方既白。
他起身生火,添水下米。锅中的水渐渐沸腾,咕嘟作响,蒸汽升腾,模糊了窗纸上的晨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推门一看,惊住了。
玄戮站在最前方,身旁是那位少女,再往后,是曾在残经岭被文魇侵蚀的学者、从虚忆海走出的断肠者后裔、甚至还有几位曾追杀他们千里的执法仙官。他们全都背着锅,神情平静,眼中却有久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