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刚下过雨,公寓楼下水洼反着亮光。
温摇回过头拄着阳台,沉默地看着他换衣服,半晌问:“你又要去疗养院?”
“嗯。”
还是一贯简洁的回复,在不喜欢谈论的话题上,温祭向来话很少。
他只是整理好衣服,顺便抬眼看了她半秒,提醒:“别站在阳台,风大,还不安全。”
“米已经淘好了,到时候你按一下电饭锅蒸饭键就行,我六点前回来。”
“你又在把我当小孩子。”
温摇几步走出阳台,拧起眉头:“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说真的,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现在换衣服也来得”
“不用你跟来。”这一次,温祭拒绝得很快。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他放缓了声调,轻声:“这是我们家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况且,我也不想让他们俩看见你。”
温摇脚步停顿,站在阳台处迟疑着,半晌,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早点回来。”
青年最后检查了一下要携带的东西,开家门走了。
温摇站在客厅里听,听见了楼道里一连串的、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伴随单元门“砰”地一声响,彻底听不见了。
去疗养院的路,温祭已经很熟悉。
自从成年后,他就把父母转移到了城郊的疗养院,每个月都会去探望一两次。
毕竟他的归属依旧是那个“原生家庭”,解除了与温家的寄养关系后更是如此。
理论上来讲,自己跟温摇已经不能算是“兄妹”。
顶多顶多,算“恩人关系”或者“青梅竹马”,再亲密点都无。
特别是在温摇成年后。
——地铁里依旧闹哄哄的。
另一个车厢的小孩子在吵闹,旁边的上班族似乎在跟家里人聊天,车身轻微地摇晃着,头顶灯光洒下来。
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若隐若现的头痛又开始了。
最近幻觉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以至于他夜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些远比现世更真实的画面。
刀,血液,烈火。
纹着血月纹的祭司族群在火里哀嚎不休,撕心裂肺叫着他的名字。
他们凄厉地喊,说毋,毋!
不要来这里,不要回来。回鬼域,回其他地方。
他祂不该回人世间。
喉咙猛然间袭上熟悉的痒意,温祭睁开眼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口腔里泛着铁锈味,他堪堪用手背一抹,看见了心惊的鲜红。
大概是温祭咳嗽得太厉害,周遭的人纷纷后退离散,以异样的目光盯着这位青年,生怕被染上什么传染病。
倒是隔壁车厢的小孩子怯生生地凑上来,小声问:“哥,哥哥。你要叫医生吗?”
“不。”
温祭咽下喉咙里翻涌的甜腥,支起身子,苍白脸上露出了一点勉强的笑意:“谢谢你,我没事。”
他擦去嘴里漫出的血丝,舔了舔干裂的唇,
头顶地铁播报即将抵达的站点,下一站就是自己要下车的地方
这具身体快烂掉了。
温祭拎起保温桶准备下车,不知怎的,脑子里倏忽间滑过这句话。
必须早点离开“那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