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的。”
薛平津利落地切肉,似乎是想到什么,他表情有些晦暗不明:“说来你让甜水巷的人都叫你梅娘子,你娘是姓梅吧?唉,我其实也挺想改姓的,不想跟那糟老头子姓,可我只知道我娘叫红药,她没有姓。”
崔遗琅随口道:“念桥边红药,年年只为谁生。是取自姜夔的《扬州慢》吧,好名字。”
薛平津一愣:“嗯?是这样吗?听我娘说这是她进平阳侯府后自己改的名字,还有这渊源,这诗是什么意思?”
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自然也不知道母亲名字的来头。
崔遗琅耐心解释道:“是一个诗人抒发对扬州战乱的感伤之情。你娘她可能也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最后沦落为奴的,既然她是自己改的名字,说明以前她也许读过书,她是扬州人?”
薛平津呆愣地摇头:“我不知道,她从来不跟我和哥哥说她的来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后来哥哥也想过去找她那边的亲戚,可惜没能找到。”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想回忆从前和娘亲在别院里生活的日子,可崔遗琅这样跟他解释娘亲的名字后,他突然很怀念,那时候虽然衣食都是自己动手,但有娘亲的日子终究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惜她早早地过世,没能享受儿子带来的福祉。
他不由地有些泄气:“我真是个不孝顺的儿子,连娘亲名字的来历都不清楚。”
崔遗琅见薛平津难得这样伤怀,突然也明白为何那日在山洞里,他发热时会一直喊娘,孩子总是最想念母亲的。
不过薛平津也就消沉那么一会儿,等到吃饭的时候,他已经又打起精神,开始报仇雪恨般地干饭。
他和他哥哥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不吃饭。
吃完晚饭,崔遗琅坐在院子里思考逃出宣城的具体实施方案,薛平津又在卧室鼓捣他新买的裙子和胭脂水粉,只见他从卧房里跑出来,举起手里一件红色的石榴裙:“如意,你看,今天白日我去逛街看到的,我觉得很适合你,你要不要试一下?”
崔遗琅无奈地叹气:“我都说过很多次,我不习惯穿女孩的衣服,你就不要再给我买裙子了。”
他勉强接受小寡妇的设定也是因为这个身份只用穿一身白,不然他真的很难把女装穿到身上,因为这会让他想到不美好的回忆。
但他对薛平津这样喜欢女装感到很诧异,他能看出对方只是真的因为喜欢,觉得这样打扮自己很高兴很快乐,并不是出于什么怪异的癖好。
他忍不住问道:“摩诃,为什么你能这样毫无负担地穿上女装呢?”
薛平津不理解:“为什么装上女装会有负担?”
“因为……”
崔遗琅迟疑地不想说下去,他对脂粉气的抵触大部分是因为小时候先江都王曾经强迫把他打扮成女孩,总觉得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要做为玩物给别人亵玩的,为此很是害怕。
见他脸色苍白,薛平津明白过来他的这点抵触到底是因为什么,耐心地坐在他身边,正色道:“如意,你千万不要以为穿上什么衣服,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只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你要多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就会发现男人穿女装,女人穿男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每到春天,还有贵妇人穿上男子的骑装去踏青的,好看得很。”
他和他哥哥薛焯一样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青春易逝,及时享乐是他的人生真谛,但比起薛焯读多了书,心思变得格外重,薛平津明显要更纯粹一些。
不过这种纯粹也不过是低等动物一样的兽性和野性,不懂得控制自己欲望的人,也算不上一个健全人。
他难得说上这样的话,崔遗琅细细品味,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一时间对红装的排斥也淡了不少。
见此,薛平津继续撺掇他:“你看,你看,我好不容易才从三个女人手里帮你抢到手,你要是不试试,岂不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你就试试,求你了。”
他这样软磨硬泡,崔遗琅不由地看向那件襦裙,确实做工精美,是织锦做的裙子,上有印金花纹,还有一条长帛制的帔,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薛平津拉他进门:“来嘛来嘛,我给你上妆,保证你自己都被自己迷死,哼哼。”
从前在京城时,薛平津也有不输于他哥哥的地方,他非常擅长穿衣打扮,会做上好的胭脂水粉,还能一针见血地给身边的夫人们提出装搭上的建议和保养皮肤的好方子,其实很讨女性喜欢。
他帮崔遗琅穿好裙子后,又把人按到妆奁前,拿出一堆瓶瓶罐罐。
他拿出个小瓷,笑道:“这是我自己在药房里买了材料做的玉女桃花粉,比铅粉好很多,不像铅粉用久后皮肤会发黄暗沉,这个桃花粉很养皮肤,又轻白红香,京城里的姐姐们都喜欢这种粉。唔,让我看看你的眉,你眉毛有点淡,不过形状很不错,我就给你画个远山眉吧。”
他往崔遗琅脸色涂涂抹抹,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双髻,带上几朵珠花,表情认真又严肃。
崔遗琅不由地看了他好几眼,觉得这人要是不发疯作妖,这样认真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模样其实并不让人讨厌。
两个人都穿好裙子上好妆后,薛平津得意地看向镜子里的两个红妆小美人:“真不错,我的手艺又有进步,哥哥要是看到你这模样,肯定认不出你来。只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要能我们俩这模样画下来,那可多好。”
崔遗琅也认真看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没有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排斥和恐惧,或许薛平津说的对,其实一个人会是什么并不由他的外表决定。
薛平津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