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还活着,还活得比所有人都肆意快活,没有担当又格外自私的人总是能活得最好。
崔遗琅沉默良久,终于才止住眼泪,他轻声道:“你跟我讲讲他的来历吧。”
薛焯回道:“庐陵卫家听说过吧,以前也是四世三公的大家族,不比姜绍母亲的娘家王家要差,可惜后来没落了。卫勉是家族里唯一成年的男丁,可是他没有担当,家族没落后也不求上进,和一些狐朋狗友在外面酗酒赌博和嫖娼,我派人去找他时,他因为拖欠赌债差点被赌场老板卖掉。”
崔遗琅听得心凉:“这就是我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吗?真的让人心寒,我和母亲在宣华苑里苟且偷生时,他却和狐朋狗友一起吃喝嫖赌,活得比谁都滋润。好容易见面,他居然连我娘的名字都记不住,这样的人凭什么做我的父亲,他凭什么?”
他娘的名字是梅笙,宣华苑里和母亲一起照顾他的姨姨叫白惠,白姨现在是江都王府的一位绣娘,崔遗琅经常去探望她。
卫勉明显是将这两个人的名字记混了。
不过这也让崔遗琅真切地明白:那个卫勉从来都没在乎过他娘,他的出生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一想到这个真相,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捏住,冷得透骨。
他恨得咬牙,薛焯在旁边耐心倾听,适时问道:“你小时候很渴望有父亲吗?”
崔遗琅眼神很难过:“怎么会不想呢,宣华苑里的女人都是没有孩子的,我的诞生还是当时王府老太后法外开恩的结果,但对于我娘来说,其实我的出生对她来说是个负担。”
“宣华苑不是个适合养孩子的地方,我娘偶尔会把我托付给她的好友白姨照顾,她已经做到最好了,但我偶尔也会看到那些腌臜事。除了我一个小孩,王府里还有不少家生子们,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嘲笑我是婊子的孩子,还说我以后也会是宣华苑里的婊子,我很生气,扑上去想揍他们,可我年纪太小,也长得瘦瘦小小的,根本打不过他们,还被揍得很惨。”
崔遗琅吸吸鼻子:“我娘看到我的伤后哭了两个晚上,我偷听到她说对不住我,让我托生到个妓女的肚子里。我从来没怨过她,我怎么会怨她呢,她是我最爱的人,我只是恨自己太弱小,打不赢那些男孩,后来我怕她难过,便很少再出门,因为我一出门那些男孩就会来欺负我。”
“可是,我那时候还是会想,如果我能有个爹为我出头,那该多好。”
薛焯轻声道:“是呀,有个疼你的亲爹能为你出头那该有多好。”
他们俩的亲爹都半斤八两,卫勉还能说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他的亲爹那是亲眼看到自己儿子受磋磨都懒得欠奉的,没有价值的儿子在他眼里和家畜无异。
崔遗琅垂下眼帘:“不过,也是我太过苛刻了,或许卫勉从来也没想过会有我这个儿子,但是我也不想要他。我的师父对我很好,是他教授我武艺,让我变得强大起来的,我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我不需要那个亲爹,一点儿也不需要。”
薛焯赞同地点头:“对对对,如意既然不想要他,那我们就不要理他。”
他张开双臂:“来,现在到我宽阔的胸肌上大哭一场吧,我不介意的。”
崔遗琅别过脸:“你还好意思,如果不是你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带到我面前,我怎么会这样,我情愿一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改天就把他赶走,再也不让他来刺你的眼。”
好容易把崔遗琅哄好后,薛焯又喂他喝了碗安神汤,亲眼看到他睡熟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刚打开门,门口有个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男人就差点直接扑到他怀里,薛焯身手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那人直接摔在门槛上,疼得他撕牙咧嘴,却强忍住没出声。
卫勉见薛焯似笑非笑地看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讨好地笑:“侯爷,你看这,那个,我儿子他……”
薛焯提醒道:“如意没有承认你是他的父亲,你不要这样自称,不然他会更讨厌你的。”
讨厌你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担心如意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卫勉挠头:“可是,他再怎么说都是我的骨肉,我是他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薛焯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哦?父亲?那你知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眼神让卫勉一激灵,其实外面对先平阳侯的死一直有争议,说什么是薛焯亲手杀的。
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薛焯看到卫勉一副胆战心惊的小家子气模样,摇头嫌弃:“我本来想如果能找到如意的亲生父亲,说不定还能帮我把他拉到我这边来,可现在看你的样子,他不恨我都是轻的。”
不怪崔遗琅又嫌弃又憎恨这个父亲,实在是卫勉这人上不了台面,他和梅笙在宣华苑那种地方相遇,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反而像个市井泼皮,怎么不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