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史那子弟应有的权力,是上天赋予你们的神圣职责,倘若你们顺应上天的号召,我愿将突厥大汗的王冠相让,把东西突厥重汇于一位伟大的可汗手中。”
裴伷先读完这篇像长诗一样的信件,忍不住抬头望向洛北。他目光悠远,正虚虚地望着某个方向,似乎在与默啜对话。
“公子……”裴伷先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洛北收回外放的思绪,轻声道:“不必担忧,伷先,我已经想好了给默啜的回答。”
半月之后,来自西域的使者拜访于都斤山下的突厥牙帐,为默啜带来一件物品。
那物品是装着康无量骨灰的瓷坛,洛北已按照祆教的仪式为康无量举行葬礼,愿他的灵魂在圣火之中得到宽恕。
随着瓷坛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件的字迹默啜再熟悉不过……过往的数年之中,从突厥牙帐发往各地的命令都是用同样的字迹写成的。但他一读信件的内容,忍不住气得暴跳如雷:
“自天可汗征服了天下四方的所有民族,突厥人亦愿成为大唐臣民。自那之后,我们受命执政,为天可汗牧守边疆,养育组织天下民众。
你虽为颉利可汗的族人,偏远旁支的阿史那子孙,但也恪尽职守,为大唐讨平东方,平定契丹。
大唐皇帝赐于你珍宝和族人,把你的女儿许为自己的儿媳,让你的儿子成为守卫宫廷的将军,正是承认你的功绩,并不因为你是旁系的血脉就轻视你。
如今你坐镇于都斤山,我父子坐镇金山,已经同心为大唐效命,何必再决出一位突厥大汗呢?”
“真是混账!混账!”默啜气得拍了桌子,吓得牙帐中人人噤声,生怕触怒了他,“我要提高他脑袋的悬赏,我要派出汗国的勇士去杀了他!”
“我叔可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吧?”默矩忍不住开口劝谏,“乌特他执掌一半的安西兵马,身边亲军侍卫环绕,我们不能……”
“默矩!你这是什么话?!”拓西可汗阿史那匍俱与他争锋相对,“难道汗国之中,就没有人能赢得了他吗?!”
“哦?那我倒要请教你,你是怎么向人家送出了五万大军和金山的广袤土地的?”
牙帐中吵成一片,默啜几度要压住局势,却没有办法开口,最后还是靠拍桌子把这喧闹镇压下去:
“不要再吵了!都给我滚出去!”
阙特勤走在最后,他态度谦卑地从默啜手上讨来了那封“大逆不道“的回信,迎着冬日的阳光又读了一遍,虽然已经分立两边,他也忍不住为这巧妙的回应感到高兴,透过这神采飞扬的文字,他几乎能看到挚友狡黠的笑颜。
“阙特勤。”默啜在他身后叫住他,“我的儿子不是乌特的对手……你知道的。”
阙特勤顿住步子,恭敬地等他的下一句话:
“所以,等到开春,你与阿史那匍俱换防。你到西边去,换阿史那匍俱镇守契丹。我封你为西面‘设’,统领汗国在西域的全部兵马。”
阙特勤没有笑:汗国在西域的全部兵马大多在此前一战中成了洛北手下的亡魂,但东边镇守契丹的军队可是他自己带出来的百战之军:“大汗,我……”
“还是不愿意和昔日的挚友刀兵相向吗?”默啜眯起了眼。
阙特勤知道他会扣什么帽子在自己头上,只得躬身领命:“不是,大汗误会了。”
他抬头看着默啜,勉强挤出个笑容:“既然大汗有命,那我遵命就是了。”
除夕夜的前一日,伊逻卢城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王宫外的高塔之上,来客抖落一身新雪,向守卫的士兵微微颔首。
“怎么会是你?”公主本已从床榻上起身,用指尖拢了拢长发,见到来人,又懒洋洋地倒下去:“阿史那乌特呢?他不敢来见我?”
褚沅反身合上结实的木门,将一提篮的菜肴点心摆在桌前,提起莹白的瓷瓶,往两只杯中倒满了酒:
“阿兄本来要来见你,是我半路截了胡。”她坐在妆台前的绣礅上,望着床上的公主:“我想,我同你聊一聊更合适。阿伊娜。”
“你的阿兄……原来是这样。”阿伊娜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褚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别人的兄长,为了自己的妹妹连命都可以不要。我那个哥哥呢?西域一定,他就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妹妹当成礼物送出来,生怕会惹阿史那乌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