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语气平静:“我对你们父子的家事没兴趣,我只提醒你一件事,我既是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献的长子,你们的部族之长,也是大唐的安西副大都护,你们的顶头上司——我要求你们出兵协助,你们可以不来。等到战后分功之时,我自有明断。”
屈勒脸色陡变,洛北荡平突骑施之后废除乌质勒汗系,天下皆知——突骑施部经略西域多年,又先发制人,尚且不是洛北的对手,何况一个小小石国:“将军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谈不上。”洛北笑了一声,陡然抽出腰间唐刀,顺着转身之势挥出一道刀光,划过屈勒左侧随从蒙脸的巾布。
未及屈勒与他的随从反应,他已向下挽了半个刀花,反手横握在手中,刀锋牢牢地架在了那随从的脖颈上:“这才叫威胁,对吗?石国国王,大宛都督莫贺咄吐屯?”
莫贺咄吐屯本想以笑赔罪,奈何那柄陨铁唐刀锋利如冰,抵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他连着咽了两口吐沫,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特勤这双眼睛确是有祆神赐福,我,我向您赔罪。请求,请求乌特特勤的饶恕。”
“对上不恭,冒名欺诈,在突厥是什么罪名?在大唐又是什么罪名?”
洛北的声音平静得一如往常,莫贺咄吐屯却从其中听出了森然之意:“我愿发全国之兵,随同特勤出征,求特勤饶命,求特勤饶命。”
“你全国之兵有数万之众,我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洛北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我只要你父子统率的七千精兵。”
莫贺咄吐屯还未说话,屈勒已经沉不住气了:“特勤怎么知道……”
“石国离碎叶不过四百里,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我就不是阿史那乌特了。”洛北道,“后勤军费,都不可少,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把条件说得如此清楚,那对父子对视一眼,还是莫贺咄吐屯叹气道:“既然是特勤相邀,那我必然从命。”
目送这对父子离开调兵之后,阿拔思终于忍不住问洛北道:“伯克,这对父子未免欺人太甚,您亲自领兵到此,他们竟然敢在您的眼皮底下耍花招!”
“当年阿史那贺鲁叛乱时,就曾经在此地与双河一带建牙帐。这些人还用着突厥的官职名称,只怕心里也未必多看得起我这位大唐册封的‘西突厥十姓可汗’之长子。”洛北心如明镜,“他们算准了我急于前往吐火罗,不会在此地多留。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若是被他们拿住了,河中地区的那些王公们就会把我们当成随意驱使的武士了。”
阿拔思惊讶道:“那您还让他们随您出兵?万一他们要是……”
“他们倒不至于心怀鬼胎,与大食人勾结。大食所收的商税贡赋远在大唐之上。再说了……我这是效法屈底波的故智啊。”
想到那位尚未蒙面的对手,洛北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笑意,这是一位将军面对棋逢对手的强大对手时,才会有的那种期待:
“这样的不安因素,与其放任他们在自己的地方搞事,不如把他们关在身边。”
两日之后,苏禄、莫贺达干及哥舒亶等人都率兵到达。千泉城外的一片沃野上,唐军的红色大旗与象征乌特特勤的飞鹰旗遮云蔽日。
莫贺哆吐屯见此情况,终于放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自己的儿子尽率国中精兵七千人,随同洛北出征。
有石国“珠玉在前”,昭武九姓之地的粟特王公们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派出使节,要求洛北准许他们派兵随行。洛北却将他们的“好意”尽数拒绝:
“行军打仗,不是兵多者胜,而是善于将兵者胜。”
几乎与此同时,吐火罗阿缓城外的大营中,大食的呼罗珊总督屈底波从粟特商人们那里得知了大唐即将出兵吐火罗的消息,他们聚集在他的大帐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洛北的故事。
“那位年轻的大唐将军,伟大的乌特特勤,相传拥有一双祆神赐福的金色眼睛,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他提领大军向您攻来,您应该早做防备才是。”
屈底波坐在他的宝座上,端过一杯由女奴奉上的美酒,轻轻抿了一口。
与他那位远在石国的对手不同,四十岁的屈底波出生在大食的一个小小部族之中。
他没有自己的部族兵马,也未能拥有一支效忠自己的庞大亲军。他是在大食的伊拉克总督哈贾吉镇压库法等地的暴乱中崭露头角,并凭借战功,一步步攀升到现在的位置上的。
屈底波是一个以战争立身的将军,委派他来此的哈里发很清楚这一点。而屈底波也没有辜负哈里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