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君后絮絮叨叨了许多,眼看戚家的荣光即将起复,眼眶都有些红了,戚知远便安静地听他说着,时而轻嗯一声,宠辱不惊之态,叫戚君后心底愈发满意。
直到茶水都凉了,这位养尊处优多年的男子,忽的轻叹一声。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哀家知道。可聪明人啊,也最容易被聪明误,如今的这位,虽还稚嫩,却远比先帝圣明。子攸,不要犯糊涂,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这臣啊,无论是权臣还是肱股之臣,没了君,算什么臣呢?”
*
佳栎被戚君后抱走的第三天,柳絮瑾实在待不住,想要递帖子进宫求助时,终于有了消息。
京城没有宵禁,却也少有人在二更天的时候还在外行走。
笃、笃、笃。
门响了三声,便再没了动静。门房蓦的惊醒,打开门却只见地上放着一个绸布包裹,不敢耽误,连忙给主子送去。
柳絮瑾一眼认出,这绸布是佳栎去时穿的外衫的料子!
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裹,一块普通的石头旁静静躺着一封信,待看清信上内容后,柳絮瑾蓦的红了眼。
之后的记忆,似乎变得混沌了许多——二更天至五更天逐渐明了的天空、进宫路上微晃的轿子、掌心攥紧的绸布,还有那像是要吃人一般的深宫红墙。。。。。。。
脑子里的画面一帧帧闪过,最后,他竟坐在了乾清宫的偏殿,坐在了那高高在上、执掌天下的凤床。上。
。。。。。。多么荒谬。
心底的怒火、悲哀、忐忑,在见到那缓步而入的少女时,全都散了。
呆呆地望着那人,柳絮瑾忘了行礼,忘了公公教导的讨好谄媚之态,竟只想起了那日宴会初见,想起了那端坐高台、凤袍沾着几许花香,抱着佳栎笑的少女。
那是陛下啊。
佳栎的姨母,自己过世妻主的妹妹,宽和容人的陛下。。。。。。很多个身份,唯独,柳絮瑾从没想过她会成为自己的妻主。
不,不对,什么妻主,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下贱的、妄图攀龙附凤的丑陋男子罢了。
今夜过后,或许还有几夜,总归他何时有孕,又或者那些人何时对他怀孕之事不抱希望。。。。。那时,他便解脱了,便能带着佳栎,重新回到城西的小院住着,又或者离这京城远远的。
眼看少女越走越近,柳絮瑾脑子里的思绪越发繁杂,他乱七八杂地想着,想着过去,想着未来,唯独不敢思考片刻后会发生什么。
唯独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身上那单薄到令人脸红的薄纱。
羞愤。
突然出现的情绪,再是愤,也掩盖不了那羞,更甚至愤的出现只是为了让羞不那么明显罢了。
柳絮瑾绝不会承认这点。
*
“你。。。。。。。”
几步之遥,少女忽的顿住脚步。
凤床。上的人垂着头,她去后宫的次数算不上勤,对后宫的人也称不上喜欢,却也绝对没有糊涂到认不出枕边人的地步。
这身形,分明有些陌生。
今日也并未翻牌子。
柳絮瑾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并非怨怼眼前的君王,再没有才学,他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绝不会将旁人做的事迁怒到眼前的帝王,况且。。。。。。她很好。
他知晓的。
只是柳絮瑾鳏居多年,站起来伺候、小意讨好,这些身为乐伶时便一窍不通的内容,此番两人的尴尬身份下,他更不可能主动做到。
没有直接躲到锦被里,将自己的脸捂住,便已算是大胆。
无形的气息在殿内蔓延。
即将爆发之际,门外突然响起石破天惊般的一声。
“陛下,臻公子晕倒了!太、太医把出了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