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坐在最后一排,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忍住,目光始终没离开讲台。
课程结束时,苏晴宣布下周将启动“匿名心语墙”,鼓励学生贴出不敢说出口的话。她特别强调:“这里没有评判,只有见证。你们写的每一个字,都会被看见,哪怕只是被风读一遍。”
下课铃响,学生们陆续离开。苏晴收拾教案时,一眼看到了林小凡,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来。
“林老师!”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您……您怎么来了?”
“来学习。”林小凡微笑,“你刚才那一句‘他们不是不爱我们,是他们自己也没被好好爱过’,比我当年说得都透彻。”
苏晴眼眶红了:“是您教会我的。那次培训,您让我们每个人都写下童年最孤独的一刻。我写了我爸打我的夜晚,您蹲下来对我说:‘你现在安全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羞耻可以被温柔接住。”
林小凡拍拍她的肩:“你现在做得比我更好。因为你不再只是传递温暖,而是在创造一种新的语言??让痛苦不必伪装成坚强也能被听见的语言。”
走出校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阿亮撑开伞,遮住两人。
“你知道吗?”林小凡望着灰蒙蒙的天,“我小时候最怕下雨。因为我妈总在雨天酗酒,家里像坟墓。可现在我觉得,雨其实很温柔。它替那些哭不出来的人,先落了泪。”
手机震动。张莉发来一张照片:某所乡村中学的教室墙上,孩子们用彩纸剪出千纸鹤形状的“心语贴士”。每只纸鹤下面都有一句话:
>“今天我没抄作业,因为我试着自己写了。”
>“我喜欢同桌笑起来的样子。”
>“我想爸爸了,但他走了五年,我不知道该不该恨他。”
配文是:“老师,这些孩子说,他们终于有了可以说‘我不好’的地方。”
林小凡回复:“告诉他们,‘我不好’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种勇敢。”
当晚,他坚持回到办公室整理资料。阿亮拗不过,只好陪在一旁,一边查邮件一边时不时瞄他一眼。
林小凡打开电脑,登录“心灵守望者”平台后台。数据显示,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全国已有超过一万两千名学生通过线上树洞提交匿名倾诉。关键词分析显示,“孤独”出现频次最高,其次是“害怕让父母失望”“觉得自己没价值”。
他逐条浏览随机抽取的案例,记录共性问题,准备撰写下一期培训手册。写到深夜两点,突然一阵剧烈心悸袭来,他猛地扶住桌沿,额头渗出冷汗。
阿亮立刻冲过来扶住他:“药呢?!”
“在……夹克内袋。”林小凡艰难吐字。
阿亮掏出急救喷雾,帮他喷入口腔,又拿来温水服下缓释片。过了五六分钟,呼吸才渐渐平稳。
“你不能再这样熬了。”阿亮声音发颤,“你知道你在透支什么吗?是你还能活着见证改变的时间!”
林小凡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轻声说:“正因为时间不多,我才不能停下。阿亮,你看平台上的数据??每一天,都有上千个孩子第一次说出‘我很痛苦’。如果我不及时回应,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世界终究没人愿意听。”
“那就让更多人来回应!”阿亮几乎喊出来,“你以为你一个人扛得起所有人的黑夜吗?你不是神,你是人!也会累,也会倒!”
房间里陷入沉默。
许久,林小凡睁开眼:“你说得对。所以我才把你叫来。不只是为了照顾我,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在呼救。而我能做的,就是在倒下之前,把接力棒交到你们手里。”
他艰难起身,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份文件:《心灵守望者工程?核心理念与操作指南》初稿。封面印着一棵根系深入大地、枝叶伸向星空的树。
“这是我这半年写的全部。包括课程设计、危机干预流程、教师心理支持机制……还有最重要的一章:《如何成为一个会‘蹲下来’的成年人》。”
他将文件递给阿亮:“明天开始,你要带队培训新一批讲师。我不一定能到场,但这份东西,会替我说完所有想说的话。”
阿亮双手接过,指尖微微发抖。
“老师……您放心。我们会守住每一个树洞,点亮每一盏灯。哪怕您不能再站在讲台上,您的声音,已经长进了我们的骨头里。”
凌晨四点,雨停了。月光穿过云层,洒在办公桌上那份厚厚的文件上。林小凡靠在沙发上,终于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夜晚??十六年前,在一所县城中学的空教室里,一个瘦弱男孩把铜钱塞进他手里,哽咽着说:“老师,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他一生的烙印,一场永不终结的奔赴。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盖着毯子,茶几上放着一碗凉透的粥和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