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尾照例附了几首诗词,有赠父兄的,有赠夫子的。
信里依旧未特意提及圆娘,只是随信而来的是两匹上好的绸缎,借口说是蜀国长公主赏的,特意命人带回来给家里的妹妹们裁衣裳。
圆娘摸着料子纳闷道:“蜀国长公主的赏赐不是前几日便到了么?怎么又经手二哥一次?”
宛娘摇了摇头道:“平日里你精明的什么似的,偏偏这个时候犯傻,这哪里是什么蜀国长公主赐的,这分明是他自己买了送回来的。”
圆娘:“……”
宛娘笑了笑,说道:“说罢,刚刚二哥在信里写了什么,惹伯父吹胡子瞪眼的!”
圆娘暗笑道:“二哥那张嘴你还不知道嘛?随师父随了个十成十,是个促狭的,信里提及他拜访了往日苏家在汴京的旧交,唯独蜀国长公主府还没腾出时间去。”
“是啊,这是为何?”宛娘纳闷道。
“二哥在信中说,他原本打算去的,然而刚站在蜀国长公主门口欲去递帖,便被友人们及时发现给叉走了。”圆娘道。
“他们叉他干什么?”宛娘问道。
“咳咳,二哥说汴京坊间传闻,蜀国长公主偏爱俊美的少年,若再有几分才气就更好了!偏生那些人觉得二哥长得投长公主所好,又说二哥才气纵横,走正规科举之途便可前途无量,实在是不必走此捷径,不然以后在士林里可就抬不起头来了。”圆娘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
宛娘闻言怔了怔,忽而笑得前仰后合,叉腰说道:“二哥这人……还真是!!所以,他就没去拜访蜀国长公主?”
“哪能呢!长公主到底是何种人,旁人不知道,二哥还不知道吗?!他悄悄的去过。”圆娘道。
宛娘扶额:“他怎么去的?”
“化身成送鲜蔬水果的小哥儿,推着个独轮车从后门进的,骇得长公主以为我们在黄州遭了什么劫难!”圆娘道。
宛娘道:“还真有他的!难怪伯父会恼羞成怒!不过没想到,蜀国长公主在汴京的名声,已经成了这样?!”
圆娘心道:古往今来就不乏吃瓜的人,从前是对顶流明星围追堵截,现在是揪着长公主府那点事不放,真的是很难评啊。
宛娘见她发愣,碰了碰她的衣袖道:“前几日长公主来信问合作开店的事儿,你想得怎么样了?”
“此事等到年后再议吧。”圆娘说道。
“看来长公主十分看重这件事儿,书信往来太慢,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不如等来年你进京与长公主面谈如何?”宛娘道。
“我吗?”圆娘指了指自己问道。
“当然得是你,如今饕餮小筑的事儿也安定下来了,我在黄州守着便可,在京城开店不比黄州,菜式品类也得再斟酌斟酌,这种操心劳神的事儿,还得你来。”宛娘笑道,当然,她是可怜她二哥的,她真是这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妹妹!!
“师父放心我离开黄州吗?”圆娘忐忑道,她是不惧去京城的,先前也不是没去过,只是这次……貌似情况有些特殊,苏遇也在京城,到时候两人见面多尴尬啊,说些什么好呢?!
如此想着,她就脸红心跳的跑开了。
除夕,汴京。
苏遇这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在外面过年,春砚白日里采买了许多年货,这会儿正撸起袖子和面做馎饦,锅里炖着奶白色的羊肉汤。
在这个落雪纷飞的天气,吃上这样一碗羊肉馎饦似乎格外满足。
一主一仆抱着硕大的海碗,似乎都不值得张桌,不过,春砚还是放了一张小桌,上面放满各色吃食,都是不久前家里寄来的,也有现在汴京买的。
苏遇兴致缺缺,只吩咐春砚将见了底的炒辣酱罐端上来,他用汤匙在辣酱罐里蒯了蒯,蒯出一勺辣酱放入碗中和了和
,连汤带面的一块吃。
香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辰哥儿更想家了,想念爹爹阿娘,想念兄弟手足,想捏捏八郎肉乎乎的小脸,想饕餮小筑里数不清的好吃的,又惦记宛娘的婚事,最后将所有的人都想了个遍,思绪不可避免的落在圆娘身上,他吸光最后一口馎饦,整个人无所适从起来。
春砚收拾了碗筷,拉着他去院子里放爆竹。
他立于游廊处双手揣袖观雪,汴京的冬日似乎格外喜欢下雪,也下得极为热闹。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元丰二年冬,父亲因诗落狱,他与圆妹,宛娘,王夫子赶至京城时,也恰好赶上了一场风雪。
那时候京中诸贵家对苏家避之唯恐不及,世态炎凉,比雪还冷。
他以为他就要失去父亲了,是圆妹紧紧握着他的手,叫他不要怕,他们一定可以将人救出来。
她的决心与勇气,带给他无限力量,让他能够抵抗整个汴京的严寒。
苏遇望着庭中的雪梅凝眸不语,仿佛还能看到花影下那个少女的身影。
他吩咐春砚取来笔墨,自己在廊下挥毫泼墨,一枝梅花抖落在纸间,题为“惊破一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