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这么明白,戚求影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他神魂有恙多年,却不影响修为一日千里,所以并不将这小小的缺憾视作大敌,但陆道元和几位师兄师姐却下定决心要成就他的圆满。
他是沧浪宫最年轻有为的剑主,也是最有机会修成大道的人,一个人如果能几十年如一日忍受漫长的孤寂,约束七情六欲,又怎么可以被允许失败?
无上殿的钟声响了二十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即便他此刻想要反悔,也早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戚求影知晓掌门师兄和几位同门的心意,可他拿走肉魂果,段暄光又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段暄光和左道察觉不出背后的暗流涌动,已经去外面杀鱼了,见他久久不言,虞探微目光又一动:“怎么,你动摇了?”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戚求影修无情道,规行矩步,半点不能行差踏错的大道能否称之为大道实在有待商榷,但认同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她再不认同,也是齐天殿主,要以大局为重。
戚求影难得和别人说出心中所想:“……我只是难以抉择。”
虞探微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没办法,人总要舍弃一些东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年我选择断臂,从此也失去了执掌春秋冷的资格,你想求大道,就必须把干扰一一清除。”
她有自己的直觉,戚求影对段暄光的偏袒显然已经过了分,再不制止,这次回无上殿之后那口大钟能不能响都是问题。
戚求影又沉默下来。
虞探微用那只偃甲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赶鸭子上架本来就不公平。
她这么说,戚求影终于稍稍宽慰。
“哦对了,”虞探微又想到什么,迟疑道:“那个放蛇咬我的妖人就在东南方,他不是凡俗,你千万小心。”
戚求影:“我记下了。”
他既然醒了,寻找肉魂果自然迫在眉睫,更不能再让受伤的虞探微犯险。
虞探微在山洞疗伤,他收好长剑,出洞时却被段暄光叫住:“你去哪儿?”
他显然不想搭戚求影,但见人要出门还是像条尾巴,忍不住问一问。
戚求影道:“去找肉魂果,你留在这里照顾偃师。”
段暄光本来还要和左道生火烤鱼,闻言鱼也不烤了:“我也要去。”
“不行,”戚求影想也不想就回绝,他不能确定这片密林有多少敌人,段暄光留在这里还能和其他人互相照应,跟着去出了事才不好。
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又听了虞探微的话,他已然乱成一团,私心想一个人静静。
段暄光却不依不饶,记吃不记打:“为什么不行?我的修为又不比你差,我还会解毒,你都不会。”
戚求影只能故技重施:“我刚才说了,不准再问。”
“你这是独断!”段暄光想起戚求影之前的威胁,肉眼可见地露了怯,但还是坚持:“那是刚才说的,现在不算……而且没我保护,你受伤了怎么办?”
戚求影:“我自己保护自己。”
段暄光开始另辟蹊径:“你这么不想让我跟着你,是不是嫌我烦人?”
戚求影顿了顿,实话实说:“……有点。”
“所以你别再跟来,”话毕身形一掠就消失在湖边,徒留段暄光怔在原地。
段暄光眼看着戚求影不见踪影,后知后觉,一把扔开手里的鱼:“岂有此!”
戚求影御剑往东南去,风中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抱怨的声音,那种没由来的烦躁又升了起来,无形之中牵动他的心绪。
他们所在之地是个山谷,树木葱郁,湿气极重,大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约莫走出十里,却仍是半个人影都未见。
他在高处御剑,极目远眺,很快就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越往丛林深处走,枯萎的林木就越多,像是一夜之间被吸干了生命力。
沿着枯萎的痕迹,他很快就找到树木枯败最严重之处。
那是一座衣冠冢,上面刻着“太幻元君长眠之地”,以坟茔为中心,四周的树木枯的枯,死的死,败的败,而此时此刻,青白两队修士正在地面苦战,看样子是狭路相逢,大打出手。
看来找到镜像幻境的人还不少……戚求影一边想着,垂眼扫过,却见战势已近尾声,两队修士苦耗良久,那群青衣修士显然不敌,正要分出胜负之际,密林之中忽地又闪出四五道黑影,皆是浑身黑袍,不见头脸。
战场忽然被第三方杀入,原先的两队修士显然有些手足无措,错愕间,那些黑袍人从袖中祭出飞镰,毫不犹豫地割去他们的头颅。
一时之间,惨叫声连绵不绝,戚求影想也没想,长剑横扫,带着一股强悍的力道杀入战场,离他最近的黑袍人被迎头劈成两半,只是黑袍之下的血肉转瞬就化为枯骨。
戚求影看着那些神出鬼没的黑袍人,脸色阴沉:“……又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