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性情内敛沉肃,极少将情绪外露,更不擅长向人表达什么。
尤其是这样令人羞耻的情感,崔颐也是强撑着才维持着镇定的。
拨弦的指尖轻颤着,严格来说他的音调都不够圆润了,但两人皆无心情去计较。
“这一曲夫人未曾跟上,怕是要输了。”
深吸了一口气,崔颐稳住心神,浅笑着看过去,轻言细语却让月安一下焦躁了起来。
“谁说的!这都是你的曲子,我的曲子还未出来呢,说不准你也跟不上我的咱们平局!”
不管怎么说,这曲《凤求凰》一出来,她确实没跟上,按着规矩她确实落后一截。
可她还未奏曲,且月安已经想好了一首刁钻的曲子来难为崔颐,笃定对方赢不了。
崔颐但笑不语,也不去问妻子那张面颊为何如此红润,只让月安施展。
跟崔颐一样,月安先是弹奏了几首热场子,其中包括了两首临安小调。
崔颐实在是个聪颖灵敏的,纵然是第一次听这小调,也能紧跟着月安的步伐将其弹奏出来,不差分毫。
甚至连月安自己谱写的一首采莲曲都被他给跟上了,简直是可怕。
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掏出前些日子在雅音社学到的那首曲子,如今为了不输给崔颐,月安决定甩开脸面了。
素手轻拨,一串缠绵浮艳的曲调泄出,听得刚要拨弦的崔颐也是一怔,迟迟未落下手。
见状,月安虽觉得有些丢脸,但好歹把人压下去了,也就好受许多。
这首曲子叫《撷芳蕊》,是在雅音社砸早已成婚的李三娘子那听到的,清正雅音听多了,总有些不够端正的曲子,那李三娘子听闻月安已嫁了人,还是汴梁有名的古板君子,故意教了她这首闺阁中逗趣的艳曲,让她回去逗弄夫君。
想来李三娘跟郎婿感情如胶似漆,情调繁茂,才如此作风。
当时月安是不稀罕的,但被崔颐一激,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眼看着崔颐面颊愈来愈红,月安的羞耻心都下去了几分,咧嘴笑了出来。
崔颐几番将指尖落于琴弦上,却几番都没能拨出一个音,眉眼颓然。
“你也没跟上,咱们扯平。”
“我不用绣香囊啦!”
月安放下手中的阮,眉飞色舞欢呼着,高兴极了。
没了那道香艳的靡靡之音,崔颐脸色慢慢白净了回来,只神情严肃又无奈道:“又是何人带坏了你,竟叫你弹奏这样的艳曲,实在有辱斯文。”
崔颐有些恼火,一半来自于士大夫的约束,另一半则来自于没能得到香囊的怨气。
月安早已熟悉了崔颐这毛病,也不与他置气,笑眯眯地抱着琴进屋去了。
入夜,晚食毕,两人接连浴身后,就在月安以为崔颐要去书房安睡时,然见他扭头上了床,直挺挺地躺在外侧。
月安正在妆镜前擦花露,透过镜子瞧见,人愣了愣。
花露也不擦了,人起身气势汹汹走到床前,质问道:“你怎么又睡我的床,你起来!”
床上的崔颐已经盖好了被子,眼睛也阖上了,俨然一副要入睡的架势。
闻月安质问,他睁开眼睛,对上月安淡定道:“你说起初我为何不能睡床?”
这一问把月安的火气都问下去不少,讷讷道:“因为咱们是契约夫妻,不是真夫妻。”
崔颐微微一笑,附和道:“没错,当时我们是契约夫妻,算不得真的,可现在契约作废,崔某自然可以睡在床上。”
“况且,榻上窄小寒凉,要是再染上风寒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夫人?”
被崔颐这几句明的歪的一堵,月安似乎也没法辩驳,只生气道:“你还可以去书房睡。”
崔颐又是摇头,义正词严道:“不可,父亲母亲知道又得责问我,还是在这安寝最妥当。”
崔颐拿出了有生以来最厚得脸皮,脸也红气也喘。
但效果很好,生生将妻子驳倒了,只见人气呼呼地离开了,也不再赶他,崔颐第一次体验到了不要脸得妙处。
灵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他想。
带着些火气擦完花露,月安来到了床前准备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