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新帝再无顾忌,原是已经知道没人能够牵制住他了。
若说秋日里那场风寒是意外,那冬日里老人家毫无预兆地走了,真的是个意外么?
他记得,先帝也是这么走的。
宣槿妤的女夫子、宣文晟生母、前太子妃,在留给她的书信上,是这样写的:
“因太子不待三司会审便自戕,便是自认了谋反的罪名。皇上最是以他的太子为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染了一场风寒后,因悲恸过度辞世。”
因为有先帝这个先例,所以朝中无人觉得有异。
同样是染了一场风寒,同样是“悲恸过度”辞世,哪里会有人怀疑其中是否暗藏玄机?
可是,先帝之死,他曾听外祖父漏过一丝口风,似乎和新帝有关。
至于怎么做到的,好像和新帝当年戍守皇陵时,从墓中取出来的某样东西有关。
当时林韧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苏琯璋看着怀中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宣槿妤,看来,是时候和京中联系了。
他想着宣兆写的那句话,说是外祖父给槿妤留了信,那么,送信之人如今在哪儿?
宣家的书信已经到了他们手中,林家送信之人想必比宣家暗卫更早出发南下,他如今藏在哪儿?
几时才会露面?
还有,为何白隼带来的,仅有宣家的传信?
新帝派来的人,如今还在淮招县徘徊吗?他们的
目的是什么?想知道他们夫妻坠崖后有没有死?还是和上次一样,想再来一次暗杀?
可上次悬崖上的暗杀,已经引起了朝野的注意。
宣兆在信上说先前朝中和民间已经有人猜测是帝王派人下的手,为此京兆尹还抓了好些“言谈不端”的百姓,引得无人再敢公开谈论此事。
盛誉是彻底疯了?还是依旧保留一点理智?
苏家人现下如何?让白隼带来宣家给槿妤的书信,却没有给自己留只言片语,是想要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苏琯璋陷入深思。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今日睡得不大安稳,梦中有娘亲的哭声。
她不安地啜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苏琯璋,他忙将怀中的宣槿妤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再伸手进小竹床里抱起女儿。
苏琯璋检查了下岚姐儿的尿布,不是尿了,也不是拉了。而她半个时辰前才喝过奶,想来也还不饿。
“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收回把脉的手,“吓着了?”他头轻轻抵在女儿额头上,“不哭,岚姐儿不怕。”他柔声哄道。
但岚姐儿显然受了惊,并不好哄,父亲的安慰她并不买账。
担心吵到宣槿妤,苏琯璋想将孩子抱到外面慢慢哄;但脚步刚迈出,他又回了头,显然是更担心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默默流着泪的妻子。
正踌躇间,宣槿妤已经被岚姐儿越发响亮的哭声惊醒,撑着精神起身,将她抱入怀中。
“不哭,岚姐儿不哭。”宣槿妤声音都还是沙哑的,带着浓厚的鼻音,“娘亲在这儿。”
但岚姐儿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却伸着小手,在她脸上轻柔地拍了拍。
“啊啊啊~”像是感知到娘亲的情绪,她朝宣槿妤露出个甜甜的笑。
宣槿妤将她搂紧,“才哭过呢,这么快就笑了?小丑儿。”她说着,脸上有清泪滑落。
外祖父的容颜在眼前闪过,脑中尽是他耐心包容地对自己说的一句句话,做的一件件事。
宣槿妤感受着怀中幼女温暖的体温,肝肠寸断。
苏琯璋在她身后坐下,将她和她怀中的岚姐儿一起纳进怀中。
“想哭便哭罢!”他低声道,实在不忍心看她因顾忌怀中女儿而强忍的模样。一双明眸尽是红血丝,像是一道道鞭子,落在他心上。
宣槿妤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