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会太低’和‘组织关系’这两句落在刘二环耳朵里,不亚于是春天里的惊蛰天雷。
单单是看刘二环脸上那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表情,就知道刘二环心里有多么震惊。
宋老太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重意思,“萍萍,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不走那么远了?”
宋萍萍点头,“嗯,应该不走那么远了。”
研究所一天不给她平-反,那她就一天不回去。
她不可能顶着被人泼的一身脏水回去的。
老宋家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只有刘二环的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刚听来的消息,自家这个侄女之前在哪儿出息是不知道,可之后这个出息的侄女就要在县里当领导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成为县-领-导的婶婶,刘二环心里就美得不行,可是又想到这么好的侄女是宋老太生出来的,而宋老太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县-领-导的妈,那自家妯娌的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刘二环的心里顿时就又不美了。
再想想自己生的那些,看着个个都是带把儿的,可是个个都是废物蛋子,比不上宋萍萍一个,刘二环心里就又生起了闷气。
宋清江脸上写满了高兴,“萍萍,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哥这就让振东和振南收拾屋子,他俩这几年一直都睡着你那屋,你嫂子把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可到底是被那俩兔崽子糟蹋过,哥和你嫂子再给你收拾收拾。你嫂子还有一床没盖过的新被子,也拿出来给你盖。”
马来春内心幽怨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虽然有些心疼她刚做的那床被子,可倒也没说什么。
宋老太知道马来春新做的那床被子是被宋振东准备的娶媳妇儿用的铺盖,是马来春这个当妈的人给儿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心意。
哪怕马来春没说什么,宋老太也不可能真让宋萍萍睡了那床被子,她当即开口,“不用,萍萍有我给做的被子,都是缎里缎面的好被子,里面塞的棉花也是新的,我做好之后一直都压在柜子底。”
“原先想着萍萍嫁人的时候给她当陪嫁,让她带去婆家用,可惜没给陪出去,现在让她睡也值当,没枉费了我点着灯油熬夜缝被子时下的苦工。”
说着这个,宋老太就从柜板上拿下大钥匙来,打开她那自豪了一辈子的樟木箱子,从箱子最下面拿出了给宋萍萍做的被子。
看着那被压得扁扁的像是一张四方大饼的被子,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留下来看热闹的刘二环上手摸了一把那被子,语气酸溜溜的,可还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嫂子,你是真舍得给萍萍做嫁妆,这么好的缎子都舍得用。可惜啊,这棉花被压坏了,比羊毛毡子还硬实,哪能当被子盖?要想给萍萍用,只能明年开春把棉花重新弹过了。”
宋老太:“……”
宋老头:“……”
马来春眼看自家婆婆又是心疼那床被子,又是被刘二环挤兑得脸热,脸都涨红了,好似随时都要滴出血来,眼眶里也蓄上了泪,多半是心疼自己给闺女做得被子被压成了棉花大饼,立马站出来解围:
“妈,你这做被子的手艺可真好!这缎面摸着真滑溜!萍萍,咱妈为了给你做陪嫁的被子,可没少费心思。就是在箱子里压得时间久了点,明年重新弹一下棉花,你就知道这被子有多好了。”
宋萍萍也上手摸着那缎里缎面的好被子,透过这一床被子,她仿佛能看到自家老母亲一边惦记自己一去不归落泪,一边眯着眼睛点着油灯缝被子的场面,心里又酸又涩的。
“嫂子,不用再弹棉花我也知道,妈做的被子本来就好,又厚实又暖和,冬天盖着一点都不冷。”宋萍萍哽咽着说。
马来春又给宋老太解围说,“妈,你让我占个便宜吧,把你费心思做的这床被子便宜了振东吧,让萍萍也感受一下我这个做嫂子的心意,看看我做的被子能不能合了萍萍的心意。”
宋老太连连点头,“行,回头振东结婚的时候,妈再单独给振东添一对搪瓷脸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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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萍萍回家的事儿给本就喜庆的过年又多添了几分喜色。
老宋家所有人走路上都扬眉吐气的,一如当年宋萍萍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一样。
当年宋萍萍上大学时有多么风光,村里人心里有多么酸眼睛有多么红,宋萍萍杳无音信的时候,村里传出来的闲言碎语就有多么难听。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宋老太根本不愿意出去溜达,就是因为她每次出门,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有碎嘴子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那段时间,宋老太和宋老头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笑过,每次看到宋萍萍留在家里的东西就急得抹眼泪。
老两口一度觉得,自家闺女可能是在外面遇害了。
村里人也戳着老两口的脊梁骨说,不该把那么好的闺女放出去读大学,要是不读大学,那么好一个闺女嫁到旁边,还能时不时回娘家来帮着洗洗涮涮,哪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里人都默认宋萍萍是死在外面了。
现如今宋萍萍回来,笼罩在老宋家心头的那片浓雾终于散了。
扬眉吐气的宋老太出门都雄赳赳气昂昂的,沉默寡言了多年的宋老头都愿意同那些老伙计们坐下来唠唠了。
宋萍萍带着自家闺女和侄子们去了一趟县城,找照相馆拍了张合影,又单独拍了张她抱着宋天蒙的,等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后,连带着写好的信一并寄了出去。
她的信走的是邮政局的内部渠道,并不是直达研究所,而是先寄到邮政局去,然后经过特殊的分拣方法,再经过重重检查和审核后,转寄到研究所,最终交付到周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