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子看着朝对方压下腰的两个青年,笑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宣布:“礼成!”
程屹、曲濯抬头,恰好再次和另一人视线相对。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两人默默地想:“无论有没有这一次礼,我和师兄——”
“……我与师弟。”
“都是一定要在一起的。眼下的热闹是很好,但最好的,还是我们看重彼此、喜爱彼此、要与彼此长长久久的那颗心。”
……
……
若是一般凡人成亲,这个时候,该是男方在外喝酒,女方在房中等候。
轮到修士,情形便不同了。除非是那双方地位相差极大的,被娶进来的、或是入赘的一方会守在房中,到了一般人身上,只要是平等相处的道侣,此刻都会一同前去与宾客们交流。
程屹、曲濯自然也是一样。学堂当中,程屹自然是那个人人都崇敬的“大师兄”,但曲濯其实也相差不多。两人的名字在“光荣榜”上并列出现,到了眼下呢,也是并列出现在众人口中——
曲濯听着听着,脸上透出一点儿遗憾来。
到现在,众人看师兄的时候,叫出的还是那个假名。
他其实有和师兄提过这个。既然冤屈已经洗清,师兄更是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实力,又何必要再以假名字生活?程屹听了,却只是摇摇头,说:“还不是时候。”
那会儿,曲濯选择尊重师兄说的“时候”。他后头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两人之间算是自有默契。眼下,却是不免再次起了心思。
无独有偶。带着酒杯、酒壶来到沈、兰身边的时候,程屹也在想名字的事。
两位校长自是知道他从前的经历,此刻他们不曾主动问,但程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起。
不是用嘴巴。在场众人里,除了校长们外,他和曲濯就算是修为最高的两个。于是程屹直接传音入密,一面端起酒盏,一面向两人承诺:“……学堂于我有大恩。为报答这份恩情,只要我在学堂一天,便一天不会为学堂惹事。”
一段话,在场唯有四个人听。
曲濯微微屏住呼吸,看着前方的程屹。很多心情在此刻涌现,愈发难以言明。
不是觉得师兄这会儿的承诺不好,只是不可避免地心疼起来。师兄明明是没有任何错处的那一个,却要因为其他人的错判委屈至此。
恰好这时候,沈轶也做出了回应。他含笑看程屹,问:“什么‘惹事’?”
程屹、曲濯都是一愣。
他们不觉得校长没有听明白前面的话。但是,对方如今这样说……
程屹抿了抿嘴巴,解释:“先前在无相宗里那些事。两位校长,只要我在学堂一天,我便姓‘郑’。”
沈轶淡淡回答:“原来你说这个。”一顿,看着程屹,目光平和,却让程屹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不过,程小友弄错了。”
程屹舌尖抵着上颚。弄错?
兰渡是最懂道侣心意的人,此刻不必沈轶多开口,他便可以给小辈们解释,说:“并非你在‘惹事’,而是他们。”
程屹、曲濯听到这里,心脏漏跳一拍。
兰渡又说:“他们做了错事,往后却不思悔改,这又与你何干?——你前头说,‘只要在学堂一日’,莫非是抱着以后从学堂离开的念头?”
程屹抿了抿嘴巴。没有点头,可是在场都是聪明人,谁又会不明白?
兰渡说:“你不用走。程小友,咱们学堂历来与其他宗门不同。若是哪个弟子自觉已经学到了足够的东西、不必在其中待下去,只要去办一个‘学籍注销’的手续而已。所以,你若是也觉得其他机缘更好、更适合你,便从学堂离开,这不过寻常事,不必在意。
“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牵累了学堂,这才想要走。不必如此,琼天学堂并非不能经事,也用不着弟子用这种手段来作护卫。”
程屹听着,听着,眼神慢慢晃动。
刹那间,他又想到了那个问题:“如果世上并无学堂,我离开无相宗,便是茕茕一身,行于世间……”再下一息,这个念头烟消云散。
程屹郑重地、感怀地应下:“我明白了,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