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帝陷于困境,至今不曾做出决断。
音音听说此事时难以置信,姑母惨死,她亲眼所见,把刘昶挫骨扬灰都不为过,而今竟然还犹豫要不要判死刑。
姑母尸骨未寒,杀人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吗?
萧玦夜里才回府,音音迫不及待地问他:“真的吗?父皇想要免除刘昶死刑?”
萧玦脱大氅的手一滞:“我去过史相府上。陛下只是犹豫,并未做决定。”
音音微微点头,素日昳丽的面孔现如今苍白安静,眼睫低垂,遮住往日灵动的眸光,只余一片淡淡的影子。
她微微抿着嘴角,无悲无怒,像是被抽走所有情绪。
萧玦单膝跪在她面前,爱怜的抚摸她的面颊。
他的爱人,他好不容易用爱意填满的空心小人,而今又渐渐被掏空了内里。
“别担心,明日我再去游说,我亲自给陛下上疏。”
音音微微摇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可以私下把他杀了。”萧玦言辞肯定,他真愿意为音音做这些事。
音音强挤出一个笑:“没事,明日我进宫去找哥哥看看。”-
次日一早,待萧玦走后,音音打断绸儿给自己梳发的手。
“取我的公主翟衣和四凤冠来。”
绸儿有些惊讶:“公主……”
音音淡淡:“取来。”
这是她最正式的公主服制,上次穿还是在年节大庆的时候。
而今她要穿着这身进宫,给姑母讨个说法。
父亲是什么样的脾性,她太了解了。她甚至能想象到父亲看到彭城姑母的死讯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定是微微皱着眉,表情十分不耐烦,埋怨姑母死的不是时候,给他添了乱,让他犯了难。
音音想,她要把事情搞大搅乱,让父亲知道,这件事还能更难。
她一路进了宫,直接来到福宁殿外。
殿内有大臣议事,说的是钦差出访霸州、雄州之事,他们早就不讨论姑母了,刘昶的判决父皇一定有了决断,只不过是还未公布罢了。
天下事那么多,一个死去的公主不足以让他们讨论很久。
但音音会记得很久。
她穿着公主翟衣站在福宁殿外,眼眸低垂,挺直了背脊,吸引走来往宫人的所有目光。
甚至惊动了冯贵妃。
冯贵妃派宫人来请音音,音音拒绝了两次,到最后冯贵妃自己来了。
娇小纤弱的身影站在福宁殿高大的廊柱下。
她是宫闱中最珍贵的瓷器,釉色流转,印着大内御制。
群臣跪拜时只惊叹她无暇的釉色,完美的器型,并不在乎她空虚的内里。
彭城,平阳都是一样,甚至冯贵妃和元章也是这样。
她们是尊贵的公主,亦是宣文帝用来安抚群臣的工具。
瓷器砸坏了还有别的,裂开纹只要换个方向依旧可以展示。
瓷器不能有悲喜,也没有选择,送到谁家就是谁家,运气好些的得以被照拂,日夜打扫,几年过去光彩依旧,抑或是被束之高阁,蒙尘结网。运气不好的便是碎了满地,毫无价值。
但无所谓,名为皇权的展示架上有许多这样的精美的瓷器。
这样精美的展示物,从来都是消耗品。
冯贵妃缓缓走进,垂眸看着音音颤抖的睫和苍白的唇。
“我劝过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