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郁宿失控的模样。
手中一直拿着的众多文件雪花般散落,飘到地上,最上面那张“RNR赛事特许病情申报表”静静地躺着,在无温度的冷光灯下映出鲜明的白纸黑字。
初见鸦的签名锋利得能割破纸面,而经纪人确认的签字栏里赫然是温与付的笔迹,刺眼得像一种背叛。
以乐队众人站立的角度,能看见表单最末行小字。
白化病继发噬血细胞综合征,间或五种并发病,预后极差。
郁宿的呼吸平稳得可怕,只有颈侧跳动的青筋泄露情绪:“你都知情。”
温与付只有苦笑,血从额角淌到眼镜片上,伸手扶正破碎的眼镜:“主治医师每天都会同步病情……给初家,和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
“总决赛开启那天。”温与付的声音沙哑,“只有病情严重到一定程度,赛事方才允许他破例离开赛事场地,去私家医院……只有我能来签字,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知道他会死。”郁宿道。
温与付沉默很久,久到走廊的灯光似乎都暗了几分,直到他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于Crow来说,要死也得死在舞台的升降台上。他说不想让你知道,这个原因和他的理想没关系,只是想要照顾你的情绪。这一点……你是最能理解他的心情的吧?”
林琳琅指尖撑着下颌,叹一口气。
谢知柬想向前劝说两句,又自知没有必要。
郁宿倏然笑了。一个没有温度的仿佛在嘲讽着什么的笑:“所以他选择瞒着我。”
“他应该是不想影响你的状态……”温与付试图解释,却在郁宿的眼神中消音。
空气凝固。郁宿后退一步,沉默放手。
“状态?”郁宿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尝某种苦果,“我现在的状态……”
温与付摘下破碎的眼镜,指腹蹭过镜片上的裂痕,沉默地站直身体。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浮现在锁屏界面——
“航班已落地,预计30分钟到医院。by初母”
发信时间显示半小时前。
他机械地解锁屏幕,指尖悬停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第二条消息弹出才惊醒。
“……已经下病危通知书了。”温与付自言自语,“RNR赛事方要求你们立刻回到封闭的赛事场地,但我拒绝了。”顿了顿,“再过半个小时,初母会来签手术单……初见鸦的母亲,你们见过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刚刚被郁宿抵在墙上、眼镜碎裂、仍维持冷静的经纪人,现在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着,目光怔愣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重压钉在原地,又像是被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击中。
谢知柬和林琳琅对视一眼,走到他身旁。
林琳琅低头,目光扫过屏幕。
“……初母说,Crow酱……提前签了遗体捐赠协议,也写完了遗书。”
时间仿佛凝固。
“她在问……”林琳琅的嗓音干涩发紧,帮他读完未尽的消息,“要不要现在把这两份文件带过来。”
***
【遗书】
作者:初见鸦(Crow-Quill)
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那说明我终于还是输给了这具身体。
不必为我难过,我早就和死神打过无数次照面,它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无趣的守门人,而你们才是让我停留人间的理由。
关于我自己:
明明连三十岁……哼,二十岁都活不到,却妄图用音乐在世界上刻下永恒的痕迹。
不想写,随便解读。我不是在抱怨,我不后悔。
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我觉得还不错。
给林琳琅(Lamb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