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又不是粉丝,况且联动的热狗还要多花八百韩元——虽然也没有多少钱,总而言之,我依旧特地避开了联动。
下完单,我立即像一朵发霉的蘑菇缩到店里角落的位置入座。
不管是去哪家店,这种边边角角的座位永远是我的最优位选择。
我落座,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看看昨晚到今早有没有新的消息。
首先在家庭群里发一句早上好,给大家营业出阳光向上且作息健康的形象。
然后点开朴元彬的对话框——他居然还在给我发消息,还不止一两条。
可能是以为我不喜欢他干涉我与别人的消息,朴元彬自动切换了别的话题,就算我因为睡着了没看到,他也在坚持不懈地敲字。
密密麻麻的气泡框宛如产了卵的蟑螂,不断滋生,没完没了。
最重要的是怎么清都清不完,看完一屏幕发现还有满满一页的话。
我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地觉着朴元彬是突然变话痨了。
虽然没耐心一条条看完,不过我还是大致扫了一眼,他的前言后语间没多大关联,跟梦游似的,想到啥发啥。
我直接划到最后,看最新消息。
果不其然,朴元彬前面发那么多东西,只是因为他不擅直球,不熟悉要如何开启真正的话题,所以乱七八糟地砌了前面一堆过于冗长的开场白。
彼时已是凌晨两点,他以简单的一句话当作收尾:【抱歉】。
歉意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和坦白爱意一样难以启齿。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小学教科书还没教会我“恨”怎么写的时候,我曾认为我是爱着母亲的。
世俗的道德伦理皆告知我:你要爱她,因为她也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她辛苦怀胎十月,窄小的子宫容纳下幼小的你的存在。
她为你承受了痛苦与庄严,孕吐反应呕出的呕吐物都是你流出的血。
可是,临到母亲节之际,我却觉得大大方方道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所谓的深厚的爱感到难以启齿。
我站在她的面前,像是乌鸦饮水,只差再塞入一颗细小的石子就能让里边的水液溢出,偏偏我没有最后那么丁点儿勇气。
现在想想,估计不仅仅是有我本就不爱如此张扬地表达情感的原因,还有就是因为心底已经隐约埋下了负面情绪的萌芽。
我的沉默自然是招使了母亲的不满:她看到了别家的孩子是如何向母亲诉说爱意的,或是送花、或是主动帮忙分担家务,只有我愣是连句最简单的话都蹦不出来。
但是,最让我惶恐的不是母亲口中斥责的所谓的“不孝”,而是发觉我连对此事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世人常说:孩童是啃食母亲的血肉长大,母亲的爱是最无私的。
然而我觉得我与母亲的关系有违常理,我觉得她反倒是吸血虫,是菟丝花,是梦魇,一点点缠上来,深深扎进我的骨髓之中,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蛀洞、吞噬。
因为每次都是我扮演不语的角色,好像我的语言组织能力早就全部被母亲剥夺扫光,总是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我却一声不吭。
所以,正因对这种情感的复杂性无比清楚,我才对朴元彬的坦诚感到由衷的困惑:他在对不起我什么?
觉得我会愤怒?会悲伤?觉得他辜负了我?觉得我昨天的平静只是在逞强?
那他未免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其实我自己都对我的平和感到惊奇,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就在刚得知真相的那几个小时内情绪波动较大罢了。
我本来想继续已读不回,想了想,担心朴元彬又多想,误会我是在耍脾气,所以还是勉强给了个答复。
——只发个表情包也算回答。
我还没来得及滑出聊天界面,就看到发出的消息被读了。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九点,而朴元彬凌晨两点还在给我发信息。
他是不用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