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依依惜别后,柳仲元借故离开,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候着。两匹高大的黑马并驾,毛发锃亮,马鬃攥成几大股辫子,饰以金玉,雍容华贵,显然非一般人家所能驱使。
“你回来了。”妩媚的女声传来,紧接着就有一只涂了蔻丹的玉手撩开帘子,将他迎进去。
车中人正是圣上赐婚与他之人,郡主梁晗。
“一身的脂粉味。”梁晗蹙眉,捏起香筷,将香炉中的炉灰拨开,炉火走旺,香气愈发馥郁,“你下回再在外头招惹女人,起码收拾干净再来见我。再说,今日不是去谈事么?又是哪里来的野狐狸撩拨了你去。”
“我的好郡主,”柳仲元将她抱进怀里,调笑道:“待到成完亲再来操心这些事情吧。”
“这柳仲元,”低沉的男声忽而转为清脆,正是苏妙青忍不住要多言,“真不是个东西。三心四意,爱慕虚荣,毫无廉耻之心。”
“你是不知道,方才他在叶宅中,前脚刚感谢了叶老爷的知遇之恩,递了婚贴,后脚立马跟叶蓁你侬我侬。这不过两步路,他又……真是好一个薄幸郎。”
燕决明动弹了一下,伏在她膝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冷笑道:“你跟他有什么分别,不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
苏妙青给了他一爆锤,拎着后衣襟把人提溜到一边,森然笑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我与谢怀安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与你更不用说,若不是你狗皮膏药似的,我俩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燕决明斜眼看她,忽然伸出手在她唇上一抹,不待她发火,就将手一伸,拇指上正是残留的口脂,还带着股甜腻腻的花香。
苏妙青哑了。
他怪腔强调学苏妙青说话,“我与谢怀安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哐当,一个身影被踹下马车。
叶府后院,谢怀安正盯着桌上的纸傀儡。
半月来,纵使精心呵护,但随着注入的神识逐渐散去,小纸人手脚都已经有些磨损,今晨起来,更是直接躺在了桌上,怎么拨弄也一动不动。
他默默看了半晌,犹豫着伸出手,指尖点着纸人的额头,逐渐下滑,掠过用朱砂胡乱涂抹的红脸蛋,悬空抬起,在嘴唇上方一顿。
说是嘴唇,其实也就是用墨笔潦草勾出的几条线,指尖一颤,却依旧不敢触碰,最终,只是摸了摸纸人没有分指的圆手。
初夏已至,窗外繁樱落尽,枝头缀着青涩的小樱桃,随风晃动,在桌上留下摇曳的树影。
*
啪!
极为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使人只闻其声就可以想见扇出这巴掌的人是如何咬牙切实,被扇的人是如何头歪脸肿。
的确如此。
柳仲元顺着力道甩出去,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后腰挨着案几,才勉强稳住身子。他低着头,左脸已经肿出个红的掌印,唇角渗出丝血迹。
与痛楚一同涌上来的是惊异。
她一个闺阁女子,哪来这样的气力!竟比寻常武夫还要蛮些!
紧接而来的,是屈辱。这正得圣宠,迎娶郡主的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哪里受过这般侮辱。
但他一咬牙,竟然忍下了。目含热泪,深情款款,走上前去,将叶蓁拥入怀中。
“蓁儿,我知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是此乃陛下赐婚,我亦无能为力。”
他轻轻捧起叶蓁的脸,指腹轻轻抹过脸颊,擦去眼泪,柔声道:“乖,我先派人将你送回叶府,待我与郡主婚成,我便与她商量,将你接入府中。届时你我二人如同神仙眷侣,长久相伴,岂不更好?”
他一笑,点了点叶蓁的鼻尖,“而且你还不用操心府上杂事,只需继续当你的叶小姐。”
叶蓁的泪忽然凝住了,她痴痴地望着柳仲元,这个她大婚前夕抛下一切,独自纵马来到百里之外的黑山县,也要见上一面的男人。
几日前父亲偶然说漏了嘴,她才知,原来那日柳仲元登门拜访,竟是去递婚帖的!
只是……她下意识遮住小腹有些圆润的弧度,咬唇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