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心如擂鼓,跳得要从口中呕出来,一股滚烫的液体溅射在面颊上,她眼睫拼命颤动,迟迟不敢睁开眼,两行泪却先落了下来。
咬着牙,终于把眼皮撑开,模糊视野里,只有一片猩红,里头蜷着个小小的身躯,正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小红。
叶蓁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
她先死父母,后失好友,终于是孤零零一人,就连自己,很快也要成为刀下冤魂!
“哭什么,这就送你见她。”大汉狰狞一笑,踩着小红的身子,终于将刀拔了出来。
那刀高高举起,浓稠鲜血滴在叶蓁脸上,她死死盯着,四周一切忽如放慢了,只闻一阵破空之声,咻咻咻接连三声,几点银光倏忽而至。
方才还狞笑的大汉额中冒出一点银光,两眼暴突,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只吐出口血沫子,浑身软绵绵地轰然倒下。
叶蓁伏倒在地,捂着脖子喘咳一阵,终于喘匀了气,起身想跑,又是咻咻几声,几支飞矢顷刻夺了剩下几人的性命!
纵使刚刚死里逃生,叶蓁依旧忍不住暗自惊叹,好箭术!
“姑娘。”略带沙哑的低沉女声响起,一人纵马从山上跑下来,倏忽到了眼前。她双眸清亮,眉眼英气,一搭刀疤横贯面颊。
她翻身下马,将叶蓁扶起,轻声询问:“我乃黑山寨花冉,你若没有去处,不如随我回寨?”
*
几人团团围坐,大眼瞪小眼地盯着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几天前英雌救美后,叶蓁收殓罢父母亲及小红,随花冉回寨,才稳住心神,想起腹中孩子的事来。她此时孤身一人,事情反倒好解决起来。花冉劝她喝下一剂汤药,落了孩子,好生将养,将来照样可以寻一户好人家。
于是这剂汤药熬好了送到面前,叶蓁却迟迟不喝,甚至连身体控制权都交与谢怀安,几日来不曾再出现。
其实说是“几日”,不甚准确,因为自从这碗汤药端上桌,日月就不再流转,汤药始终热气腾腾。谢怀安意识到这定是叶如珠执念之所在,不敢妄动,将几人召集到此处,共同商讨对策。
“叶蓁自己迟迟不喝,说明是不想喝呗,咱们顺意而为即可。”燕决明撑着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岂可如此草率,”宁笑白急了,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若是弄错了,被困在此境中,又该怎么是好?你我现在借用的是旁人身体,身无灵力,又没办法强行破境。谢师兄,你肯定有办法是不是?”
“依在下看,还是喝了吧。如苏道友所言,叶蓁当年并未饮用此汤剂,若是叶如珠对此抉择满意,又为何会心生执念,以至于造出此境?”谢怀安轻敲桌面,却依旧没去动汤剂,而是将目光望向苏妙青,似乎在寻求肯定。
苏妙青紧蹙眉心,想起在地宫中听到的争吵,想必多年来这样的争吵必不会少,或许偶尔为叶如珠听去,加之自己反复遭受身体腐烂之痛,一不愿连累母亲伤心,二不愿继续痛苦,生出若是自己从未出生之心,未必不可能。
她沉吟片刻,将这番猜想叙述一番,又道:“我曾无意中见过花冉与叶蓁记事的簿子,其中所叙之事,与我们所历之事有些出入,也就是说,我们目前所经历的这些事不过是叶如珠的想象,不可全信。”
“那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啊?”宁笑白圆脸皱成一团。
半晌,无人应答。
“不喝,”谢怀安忽然坚定道,“我们不过是外来人,当年叶蓁面对此情此景,个中滋味,又岂是你我所能体会。既然她选择不饮汤剂,自然有她的道理。”
“的确。只是,也不知道叶如珠是否读过她母亲的札记。叶蓁当年孤苦飘零,视腹中孩儿为她唯一的亲人,因此坚决要生下。她自觉此举自私,多年来心存愧疚。”苏妙青一叹。
“一个做母亲的心,你我的确是不能体会了。只是当年要是没有叶如珠,叶蓁说不定就寻了短见。”宁笑白摇摇头。
谢怀安端起桌上的汤剂,“那我们最终的选择就是,不喝?”
几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谢怀安颔首,手腕一翻,将碗中汤剂尽数倾倒在地。
随着最后一滴药汁落地,天地忽而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