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蝈蝈这些小虫拉着嗓子唱了一宿,现在已经歇了,蝉还没醒,山间静悄悄的,只有后山不知种类的山鸟悠长的怪叫,一声一声地在拂晓的清幽山谷里回荡。偶尔田间地头的青蛙也咕噜几声。
山泉水凉得冰牙,季山月龇牙咧嘴。
牙刷刷头上的毛已经用得劈了叉,但她依旧舍不得换。即使牙刷她在前几个月囤了一大包,这种消耗品用一点少一点,省着用没错。
相比起牙刷,更让她珍惜的是牙膏。末世前两年还有牙膏可用,到后面牙膏全都过期,也没有哪个基地愿意去生产这种小玩意,所以那时她只能用盐来刷牙。用盐刷牙的行为在那时已经可以算得上奢侈,但她依然会怀念牙膏。
轮胎池子里,昨天丢在里面的莲藕浮在水面上,水灵灵的,被山泉水冲得直打滚,它旁边的几个莲蓬也一点都没焉儿。
季山月检查了一下坝子边那块地的蔬果,从地里摘了两根黄瓜,丢进轮胎池子和莲藕作伴。
料想着自己在外面窸窸窣窣的这么会儿,屋里的病号也该醒了,于是她进屋敲门。
“贺祈。”
里面传来一声迷迷糊糊的应答,“嗯。”
“我进来了。”
季山月便推门进去。
屋里有股淡淡的海盐味,贺祈躺在床上,正挣扎着起身,盖在他鱼尾上的薄被落到了地上。
虽然贺祈有鱼的形态,但那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是鱼,那鱼尾只是拟态而已,他还是需要在岸上过正常的人类生活,这也是季山月不敢直接把他丢在水库的原因。
季山月上前将薄被捡到床上,然后轻松地将贺祈打横抱了出去。
山泉前,贺祈坐在青石板上窸窸窣窣的刷着牙,白皙的脸上有层薄薄的红晕。
季山月倒是没看到他脸红,她在他背后舞着大扫把,“歘歘歘”地把坝子给扫了。
扫完坝子,她转身进了厨房,在橱柜里翻出一袋黑芝麻糊。
看日期没过,她放心开袋,从里面摸出两小包倒在瓷碗里,从地上提起开水壶倒了点水进去,搅合好后,给贺祈端过去。
贺祈正在摸索着洗脸。
山泉水冰得彻骨,但水质却非常干净,比浑浊的江水好太多了。
在用瓢舀水的时候,手背触到了什么冰凉漂浮的物体,他先是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
想到这里应该不会出现怪物,他才慢慢壮起胆子,伸出手,用指尖摸过去,在脑海中描摹出那个东西的形状,发现是他昨天吃过的莲藕。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时抱着这段莲藕的感觉,那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夹杂着诚惶诚恐的担忧。
他的眼睛还看不见,腿也还没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麻烦别人。
他不觉得自己在末世里的价值能比得上这些食物。以后眼睛和腿都恢复了会好很多,或许到那时他能种种地,能帮着给庄稼除除草?不管怎么说也能帮上一点忙,能有一点用。
可万一眼睛和腿不能恢复呢?万一他一直是这个样子该怎么办?毕竟这么多天来,腿和眼睛一点也没有好转。
如果是那样,他该怎么还欠她的人情?
手放到了鱼尾上,手下是冰凉光滑的鳞片。
他抓着这些鳞片,心中一时低落。
快好起来吧,不要再白吃白喝了。
世道本来就艰难,你这样,谁会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