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还能让他感到安全,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正常的人,正常的男人。
父亲矮小,黝黑,粗鲁,却让他觉得分外可靠。
尤其是父亲因为一点小事,动辄打骂妈妈时,才能让狗尾巴找到一点旧时身为男人的优越感。
他满怀恶意地注视着妈妈,就像那些男同学幸灾乐祸地注视着他自己。
直到有一天,妈妈私下里突然对他说——
“我想走。”
狗尾巴愣住了。
走?什么走?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没由来的害怕。
他像是才明白了,原来被打的女人,不是只有默默忍耐,或者不堪忍受去跳河这两条路可选。
她们竟然还能走?她们竟然还能跑?
这可怎么行!
妈妈走了,那挨打的不就轮到自己了?
狗尾巴深爱着父亲,却比妈妈还要了解父亲。
他像是忽然对妈妈有了极深的感情,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述说着自己有多么爱妈妈,恳求妈妈不要走。
妈妈呆滞的眼珠子缓缓转了转,最后还是点头了。
从那天起,狗尾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妈妈嘘寒问暖,偶尔还会主动去打扫卫生。
妈妈似乎也觉得孩子长大了,有时受了委屈,也会试着向自己这个男儿子倾诉。
狗尾巴敷衍地听着,嘴上说着您真是辛苦了,真是不容易。
心里却想着,屁大点儿事都要说,真烦。
这么想着,下一次妈妈哭着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时,他忍不住就说漏嘴了。
“说完了吗,什么时候去做饭?”
话一出口,狗尾巴心说遭了。
对面的妈妈停了倾诉,呆呆地看着自己这个男儿子。
狗尾巴忙找补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妈妈看了他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狗尾巴放心了,女人嘛,脑子简单,哄一哄什么事儿就都过去了。
然而第二天他起床时,却发现妈妈不见了。
之后她再也没回来。
狗尾巴的好日子到头了。
从那天起,家里被劳役、被欺凌的对象换成了他。
狗尾巴忍受着父亲的拳打脚踢,心里止不住地后悔难过。
怎么当初就没有早点儿发现妈妈的不对,如果他早知道,绝不会让妈妈那么容易离开的。
他不愿意怪父亲,毕竟父亲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男性同盟。
他是他的敌人,也是他想成为的人。
要怪就怪妈妈吧,就不能忍忍吗?为了孩子,为了婚姻……有那么多理由可以当止痛剂呢——反正,当媳妇儿的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