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周身的沮丧肉眼可见了,但他很快振作,抬起头,面上交杂着迟疑和羞赧,看的陆明堂心头打鼓,果然,就听见他道:
“你说喜欢我。”
陆明堂呼吸一滞,自醒来就蒙在脑海中的薄雾被驱散,那浮在热海中带着旖旎的记忆向他飘来,他无法继续自欺欺人,甚至无法为这句喜欢说什么狡辩。
他像条被剖开肚腹坦陈在案板上的活鱼,最深的隐秘曝在天光下,心尖被巨大的酸楚和疼痛咬住,呼吸又变得困难,他想起许多,记忆如乱麻堵塞思绪,混乱了感知,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叶黎握着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叶黎正在强迫自己镇定,按着张玲的指示——该死,她怎么说的来着?
他舌尖抵在上颚,口舌发干,说完这句开头,脑中空白一片,死活想不起前天山洞里众人给的建议,正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把话续上,就听见陆明堂沙哑的声音道:
“是。。。我那时候不太清醒,你不要放在心上。”
仿佛电光一闪,叶黎混沌的思绪霎时清明,原本忘记的声音全回到脑子里,他冲口而出:
“为什么?我也喜欢你。”
陆明堂显然愣住,叶黎却像打通了堵点,不仅说话顺畅了,连情绪的流露也自然了,见他眉眼一耷拉,漂亮的面庞露出明显的委屈,可怜得像只即将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你都主动亲了我。。。”
提起这个陆明堂心跳的更急,的确是他主动的,但那时候。。。那时候都。。。叶黎凑得那么近。。。他又以为。。。
“我。。。我。。。”他支吾着,脸上浮起撩人的酡红,羞窘和羞愧涌上来,只得别开脑袋,低声道:
“对不起。。。”
叶黎心里发急,主动蹲下来,从下方仰视他,急急道:“你要反悔?”
这个姿势让陆明堂不得不正视他的脸,看见他眼中盛满的真情切意,心尖微颤,忍不住软下声线:
“不是反悔,只是我们。。。”
他怀疑叶黎是被他的伤病吓到了,一时愧悔,又被他那样。。。以至于混淆了心思,等日后厘清了,两人难免尴尬,别说他还和吴瑜——呃,他说他分手了,陆明堂有些卡壳,生硬地转折道:
“你和吴瑜。。。”
“分手了!”叶黎直截了当:“他总是和我说你坏话。”
听起来很有些甩锅的嫌疑,其实作为年长者,陆明堂现在应该劝他凡事不要冲动,但平心而论,这话他还真说不出口,因而只得沉默。
谁想叶黎见他不说话,面上慌乱更甚,眼中竟泛出点点水光,颤声问: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我。。。?”陆明堂骤然失声,不知道这个结论从何而来。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我知道你这样也无可厚非。。。你怪我认不清自己的心,不去找你,还不接你电话。。。可是当时我在一个封闭实验小组,没有办法联系外面。。。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我,我没有怪你。。。”事实上,陆明堂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眼睁睁看着泪珠从叶黎眼角流出,慌得六神无主,伸手去擦,却被他握住:
“不要动,待会儿又流血了。”叶黎却就着他的手擦了擦眼睛,又吸了吸鼻子,模样有些狼狈:
“我后来才知道你去找我了,刘达说你。。。差点。。。差点。。。”
他的声音发抖,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几分演绎的成分,那眼下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
这两晚他根本合不上眼,闭眼就看见陆明堂在冰湖里坠落,他没有呼救,也没有人救他,自己冲过去却什么也接不住,只能声嘶力竭地喊,疯狂地跑,仿佛溺水的人是自己,等到窒息令他在冷汗中惊醒,他亲眼确认了那人还在病床上好好的,疯跳的心脏才恢复频率。
他这么一说,陆明堂又懂两分,忍不住劝慰:
“那只是个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陆哥要和我撇清关系吗?”
叶黎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哭腔,弄得陆明堂方寸大乱——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这小子在他记忆中除了斜眼看人就是鼻孔看人,和悲伤这种情感完全是绝缘的,怎么突然转性了?
而且他带着哭腔质问完,又发起自怨自艾的疯:
“你和其他人一样也讨厌我了吗?觉得我自大、幼稚、不懂事、不能沟通,所以不愿意再喜欢我。。。。”
陆明堂微微睁大眼,虽然都是实话,但哪个混蛋,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说呢?多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