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信仰的神存在的世界……
但就算有另一个世界,这里……怎么会是虚假的呢?
有什么东西沉重地砸在十三的大脑里,她扬起头,看见神像正朝她垂眸微笑。
而圣子用一只手撑着身体,他跪伏在神像之下,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没有丝毫力道的动作,伊瑟尔轻缓地扬起头,露出了悲悯又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孩子,十三。”他轻缓地叫着她的名字,“你能说出多少个城市?”
十三愣了一下。
“除了黎城,云安和鹤城,哦,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遥远小城,你还能明确地说出其他城市的名字吗?这些城市属于同一个国家吗?或者,我们有国家这个概念吗?”伊瑟尔的面孔圣洁,姿势如同惑人的蛇。
“哦,是有这个概念的,因为江衍‘出国’避祸,这两个字创造了这个模糊的概念。”伊瑟尔轻轻问道,“可是十三,我们的国家叫什么?我们之外,还有别的国家吗?他们有着怎样的政治?他们和我们说同一种语言吗?也信仰我们的神吗?也将兽人当做罪人吗?”
伊瑟尔低头笑了一声:“我们甚至不知道,黎城是不是首都呢?啊……原本我们连首都这个概念也没有,这还是那些来自异世的人告诉我们的。我们这些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总是会理所当然地忽略掉那些。”
窗外,天色将明。
一点日光刺破山间的缝隙,金红的太阳透出一半滚烫的边,仿佛世界是纸,而太阳正在将这薄薄的纸片焚烧起来。
“这个世界多么单薄啊。”那日光仿佛要烧着伊瑟尔的金发,“而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好孩子,你被困得最深。”
脚踝上的手柔弱无力,十三能够轻易甩开。
但是她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力气,近乎茫然地低下头。
于是对上了伊瑟尔碧绿的眼睛,那双和教宗相似的眼睛。
二十五年前,还未继任的教宗穿过裁判庭重重的拱廊,走下高塔的底端,朝尚且没有拥有人形的影子伸出手,温柔笑道:“愿意走出这里,走到人群中吗?”
“要走到人群中,你需要拥有一个人的样子,如其他被神垂怜的羔羊。”他笑着,寥寥数笔,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高挑劲练,如野生豹子一般的人形。
她伸出一缕黑雾触碰着那幅画,黑雾茫然地鼓动了一下。
“你不喜欢吗?”他单手支着下巴,伸手揉了揉眼前的黑雾。
他身后,那任执行官首席吓得脸色刷白,像见了什么魔鬼。
然后,黑雾缠上了他的手指。
他似乎想了想,又说道:“身为圣子,按照规定,我是不能离开教会高塔的,今天已经是例外,为了来见你。”
“但是每月初一是祷告日,那天,我会见到许多信徒。你藏在我的袍子下面,看一看那些人,然后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吗?”
“圣子……这可是处刑的……”首席执行官的声音都颤抖了。
而他只是轻轻摆摆手,在她如他所言钻入他衣服时,像是被戳到痒处一样抖动着笑起来。
“好孩子。”他那时的声音仿佛和处刑场上濒死的教宗重合在一起,交叠着在十三耳边回荡着。
“好孩子,神将予你自由的羽翼……”
“只是……我的好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你不自由呢……”
“你在想谁?”
十三的目光聚焦,眼前的幻象如水泡般破裂在日光里。伊瑟尔的眼睛直视着她,专注而悲伤:“是在想教宗吗?”
十三没有回答。
“不要想他了。”伊瑟尔很轻地,仿佛梦呓一般说道,“他对你不好。”
十三只是慢慢垂下眼睛。
她摸了摸伊瑟尔浸在阳光下的脑袋。
发丝很细,很柔软,耳朵上的棕毛似乎比头发更加蓬松一些,耳朵里有支撑的软骨,轻轻压下去之后,不大明显地支在她的手心。
伊瑟尔浑身僵硬了一瞬,又柔软下来。他模糊地笑了,声音从舌尖吐出:“可是,我也对你不好。”
十三问:“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再过几个小时,是洛氏的记者会。洛焉和段饮冰会出现在那里……他们昨天没有引起你强烈的杀意对吗?”
十三沉默了一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