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情绪,她的手指穿过伊瑟尔的发丝,于是忽然明白。
这是遗憾。
虚无的风呼啸过她的身体,未曾在她身体中沉淀下一颗砂砾。而曾经懵懂诞生过的,那些不知名的情感也就这么被吹散了,而她空荡荡地站在这里,终于发现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教宗已经死了。
伊瑟尔也会死去。
她是处刑者,她要剪去分枝,她需要……剪除掉所有的,不符合世界原本应有的发展的东西。
她应该在今晚杀死那个名为段饮冰的兽人,处刑圣子伊瑟尔,彻底清洗教会和裁判庭,抹除所有异世界而来的天外之人,她应该……
她应该这么做。
这是……神给予她的……使命。
神存在吗?唯独她不可怀疑。
今夜无月,天空黑成了天鹅绒的质地,零星几颗碎星钻石般洒落在上面。
一辆车驶出神所栖居的教会,越过灯红酒绿的上城,下城已经在断壁残垣间寂静,车灯刺破黑暗,一路向着一个方向而去,周边的景色渐渐归于寂寥,砂和土卷起昏黄的风尘,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尺度。
太阳再一次从遥远的,虚无的地平线跃出,金红灿烂。
十三走下车,这里是城市的边界,它一直存在在这里,却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忽略。边界内是被书写的故事,边界外是彻底的空虚,未知的,粘稠的,又如纸一般单薄的。日光直直刺入她的眼睛,生理性的眼泪在狂风和烈日中轻易地掉了下来,又被风轻易卷走。
伊瑟尔含着颤抖的声音仿佛依旧在耳边,他接受着冰冷肃杀的黑雾,紧紧抱着她的脖子,话音甚至还带着笑意。
“好孩子……宋循,他曾告诉教宗一个来自异界的故事,后来的那一天,教宗将那个故事告诉了我。”
“他说,曾有一个人,他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节目中。他所生活的地方……呼,是节目搭建的影棚,他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节目请来的演员。”*
“他的人生在被无数人观赏,但只有他自己一无所知……好孩子,多么可悲的孩子。”
“可是十三……”伊瑟尔剧烈地仰起脖子,数秒之后,才又恍惚地含住了她的耳垂,“我们……是不是也在被这样观赏着啊?”
“不过我们,或许幸运一些,因为我们只是被一笔带过的配角。”
她的眼前仿佛也有炫目的光,很久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大人,那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伊瑟尔的声音飘忽,但清晰至极。
“结局……他站在影棚的边缘。”
十三站在这座城市的边界,披着裁判庭的制服,衬衫解开了两颗纽扣。
“节目的导演要求他回到节目中,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可以继续他完美的,无缺的人生……”
十三的大脑尖锐地刺痛着,熟悉的嗡鸣提醒着她,让她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让她忘记边界外的空虚,让她回归本能的,杀戮的黑雾。
“最后,他笑着看向隐藏的摄影机……”
十三缓缓笑起来,她看向边界之外,笑容也被涂上了明亮鲜艳的色泽:“神……不,不对。你,或者说,你们。”
十三朝界外的空虚,朝滚烫的日光伸出手,手指仿佛浸入烈火,燎起漆黑的灰烬。
那灰烬如飞鸟,扑啦啦从她身上飞走了。
“他说……”
她说。
“如果你们还在注视,那么,祝你们早安,午安,晚安。”
第89章窄门
日光再次照耀在这片单薄的土地上,昨天的记者会在网上疯了一样地传播着,洛焉和段饮冰几乎都被扒了个底掉,一些固执的兽人有罪论者恨不得一秒一秒地检查段饮冰的生平,从里头挖出那么一两个值得被指责的事情作为他兽化的罪责。
但从整体的舆论趋势来看,大部分人依旧保持着对教会的信任。
这是可以利用的,这也是必须被打破的。
十三驱车回到裁判庭,直奔首席的办公室,果不其然看到了空空如也——十多年没迟到过的首席翘班了。
看来是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她没死所以不敢来了。
十三毫不犹豫地转身,直奔宋家的老宅,直接闯了进去,和宋以宁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