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老府回来的路上,敖溟就有点不对劲。
他不再看窗外流云,而是围着钱锦打转,欲言又止。
“那个……”他终于憋不住,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月老大人后来……单独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钱锦正埋头清点着从月老那儿顺来的,据说是红娘私藏的最后几块桃花糕,头也没抬:“没说什么啊,就夸我带来的下酒菜味道好,让我以后常去玩。”
“真没了?”敖溟不太信,凑近了些,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探究和……一丝微妙的焦虑,“他……他没给你什么暗示?或者……你没偷偷求点什么?”
“求什么?”钱锦终于抬起头,眨巴着清澈的眼睛,一脸莫名,“求他保佑我下次打牌手气好点吗?”
敖溟被噎了一下,俊脸微红,有些气急败坏又不好明说,只能别扭地扭过头,小声嘟囔:“……反正,姻缘这种事,不能乱求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家伙看着人模人样,谁知道内里是个什么坏坯子……还是得找……找那等知根知底、品性端方、家世清白……嗯……可靠的才好……”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耳根却越来越红,眼神偷偷瞟钱锦的反应。
钱锦仿佛完全没听懂他话里的弯弯绕绕和那点暗戳戳的醋意,注意力又回到了桃花糕上,自顾自地规划起来:“月老府那院子真不错,清静,花草也好,等我退休了,我也要弄个那样的小院子,晒晒太阳,喝喝酒,数数钱……美滋滋!”
敖溟:“……”他感觉自己一番心思全喂了龙宫门口的那只呆头龟。
…
回到财神府,眼前景象已截然不同。
往日虽也金碧辉煌,但此刻更是盛大到了极致。
无数盏琉璃明珠灯高悬,将每一处角落都映照得恍如白昼,金光流淌,瑞气千条。
廊柱缠满了新鲜的灵植与金箔,空气中弥漫着顶级灵馔仙酿的馥郁香气,仙官仙娥们衣袂飘飘,穿梭往来,忙碌却有序,处处洋溢着庆典的喜悦。
钱锦一进门,眼睛就像被钉在了那些装饰上,尤其是各处点缀的,圆润饱满、熠熠生辉的明珠上。它们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晕,将整个财神府衬托得如同梦境。
“哇……”她忍不住小声惊叹,扯了扯敖溟的袖子,“这得是多少极品珍珠啊……这要是抠下来一颗……”
敖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失笑道:“想什么呢!那不是人间蚌珠,是我们东海鲛人泣泪所化的鲛珠,蕴含水灵精华,光华更温润持久,且能自行吸纳灵气,算是我们东海特产之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龙族骄傲。
钱锦听得眼睛更亮了:“鲛珠?更值钱吗?”
敖溟:“那当然!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
盛会那一日。
五位身着不同颜色华丽仙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财神爷齐聚主殿,寒暄笑语,声若洪钟。
北路财神爷抚着胡子感叹:“今年北境可是折腾坏老夫这把老骨头喽!总算是有惊无险,商路比往年更兴旺了些!”
东路财神爷接口笑道:“你那算什么,我东海今年飓风频仍,商船损毁无数,光是核算赔付、调度物资就差点要了老命!”
南路财神爷摇头:“都不易都不易,南疆虫患,灵谷减产,香火都薄了三成……”
西路的财神爷哼了一声:“西荒魔气偶有泄漏,剿魔的开销都快赶上百年税收了!”
居中那位气质最是雍容的财神爷呵呵一笑,举杯道:“好了好了,诸位老弟都辛苦!所以说啊,咱们这差事,可一点懒都偷不得。人间不供奉无用之神,吾等自当加倍勤勉,方能不负众生所托,维系财流平衡啊!”
“说得是!”“共勉共勉!”五位老神仙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赐福大典开始。五位财神爷肃立于法坛之上,同时掐诀施法。浩瀚磅礴的神力冲天而起,于空中化作金、青、赤、黑、黄五色璀璨光河,如同巨大的虹桥横跨天际,旋即化为无数细碎晶莹的光点,如同温柔的雨露,纷纷扬扬洒向人间。
那光点中蕴含着财运、安康、顺遂的祝福,无声地融入山川湖海,城镇村落。
钱锦仰头望着这恢弘而神圣的一幕,心中蓦地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她想起自己儿时在破败小庙里的祈求,想起师父们离去后的无助,也曾怨过神明未曾垂怜。
可此刻,她看着那五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为维系这世间财富流转、众生安宁而耗尽心神,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轻声对身旁的敖溟说:“世人总是抱怨,遇到难处时,神明未曾照拂一二。可或许……我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偏爱了许多次。只是神明的温柔,大多时候,是无声无息的。”
敖溟侧头看她,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微光,那是理解了某种宏大与慈悲后的动容。
他心中微软,点了点头。
…
只是再盛大的宴会,也终有散场之时。
第二日,财神府大殿。
钱锦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向主位上的财神爷。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双手奉上早已准备好的辞呈玉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