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每日奉药、调理,可皇后的病体却丝毫也未见好转,这都是尔等无能,皇后若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定叫尔等全家为皇后陪葬!”司马炎狰狞着一张冷面,怒声咆哮着,徘徊在他的皇后杨艳的病榻之侧。
“诺,陛下,臣等知罪,陛下,请容臣再为皇后把把脉,臣一定依脉象再给皇后好好地调配出最为有效的药方,……”老太医令吓得脸色煞白,磕头有如鸡嗛碎米一般。
“那还不快些,只顾啰嗦什么……”司马炎厉声吼道。
“喏,陛下。”老太医令叩头已闭,哆哆嗦嗦地来到皇后杨艳的锦帐之外,伸手把脉之后,做到心中有数,而后,便和其他几名太医一起,又朝着皇帝司马炎伏拜在地,齐声保证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一定会倾尽毕生所学,合力为皇后调配出最最合理、最最见效的药方,一定会保皇后凤体康复如初。
司马炎烦躁而又焦躁地朝着他们一挥袍袖,太医们这才齐声领命,战战兢兢、抖抖涩涩地低头退出了皇后杨艳的寝宫明光殿。
“父皇,若是您以后能够经常来看看母后,对母后多些关心,母后的病自然就会好很多的。”一直都是漠然无比地静坐在一旁,双眸定定地望着床上自己母亲杨艳的新丰公主,对于他父皇如此夸张的勃然大怒之举,似乎很不以为然,待到她表情淡漠地看着那些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医们,俯身躬腰退出去之后,她才话语淡淡地娓声诉来,像是在提醒着又像是在责难着她自己的父皇司马炎。
“丰儿,父皇的朝政实在繁忙,你们兄妹以后要代替父皇多多陪陪你们的母后才好。”
“是啊,父皇如今是有些太忙了!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当年在晋王宫时,我们全家人是何等的幸福、快乐,可自从搬进了这皇宫之内,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有何不一样?丰儿,父皇对你母后,对你们兄妹不还是一样的疼爱吗?”司马炎听出女儿话中有话,但他扪心自问,却总觉得自己对于皇后杨艳以及杨艳为他所生的儿女们,还是很牵挂在怀的。
“可是如今,父皇要疼爱的人简直太多太多了!我母后她是郁闷成疾的,难道父皇您就一点儿都不明白吗?”新丰公主的泪水伴着忧痛的话语,碎落衫巾。
“丰儿,你这是在埋怨父皇吗?”妻子卧床,女儿垂泪,这样的场景令司马炎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酸痛、悲催的。
“丰儿不敢,丰儿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如今这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日常最受司马炎娇惯的新丰公主,敢在其父皇司马炎的面前直言不讳地表达她对于自己父亲的不满,司马炎虽深知女儿的意思,听闻女儿之言后也是有些羞愤,恼怒的,然而,身为一个父亲,他除了不高兴,又能把敢于冒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之奈何呢?
床榻之侧,司马炎父女的对话,被躺在病床之上,双目微合的皇后杨艳一字不落,真真切切地都听进了耳中,点点苦泪,转瞬之间便流满了她那张黄瘦得都已有些脱了相的面颊。
司马炎觉得这寝宫中的气氛让他很心碎,很压抑,所以他又继续在杨艳的病榻边上囧着一张面孔,无语地呆坐了一会儿,难过了一会儿后,便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了,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想要着意表现一下,他对于自己结发之妻的情深义重,于是便对着那些垂手侍立于近旁左右的宫娥婢女们大声地发着威、下达着命令道,“尔等要小心照看皇后!如有差池,小心尔等的脑袋!”之后,司马炎便在他自己女儿新丰公主默默注视的目光中,虎着一张冷严的面孔,落寞而又怅然地大踏步逃离开了。
“丰儿,你怎么能那样冲撞你的父皇呢?”见司马炎悻悻地走出了自己的寝宫,病榻上的杨艳还是止不住弱弱的声音责怪了她自己的女儿一句。
“母后,丰儿只是在为您不平啊!……”新丰公主一边给自己的母亲揶掩着锦被,一边口中低低地声音辩白道。
“可是丰儿,你别忘了,你父皇他可是天子啊,你这样和他讲话,让他的威严何在呀?”
“但他也是我的父亲啊,母后,父亲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难道做女儿的就不能暗示一下他吗?”新丰公主依然还是满面的不以为意。
“丰儿,其实要说起来,作为一个帝王,你父皇他对待母后我,也还算不错了,这就是我们身为女人的命吧,……”
“母后,难道我们身为女人就只有认命,听从摆布的份儿吗?丰儿以后绝不会和任何女人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新丰公主在说这些话时,一张娇美的面上虽一直都在挂着绯红的羞涩,但话语铮铮,却是无处不在渗透着,一个成熟的女孩子对于她自己将来的爱情、命运和人生的把控意志。
“那是自然,母后的丰儿……咳,咳,……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丰儿,你扶母后坐起来吧,母后今日感觉还好些,趁着时辰尚早,我们母女俩就一起多说说话吧。”
“好哇,母后,丰儿非常愿意陪您说话。”
“丰儿,母后的身子恐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母后真舍不得丢下你们兄妹几个呀!柬儿,阳平他们都还小,母后好害怕自己不知哪日撒手而去,你们兄妹几人就再也无人疼爱、无人呵护了,……”皇后杨艳话到这里,万般苦痛的泪水早已滴滴点点滚落了下来,滚落在了她胸前的那床锦被之上,阴湿了那一片紫红色的雍华。
“母后,您不要这样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女儿还想着母后能够亲眼看着女儿披上嫁衣,送女儿出嫁呢。”新丰公主一边用锦帕给自己可怜的母亲擦拭着眼泪,一边则也是淌泪不止,抽泣不止,却还在哽咽声声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丰儿,母后当然也想了,我丰儿已经到了碧玉之年,是该给你择个好夫婿了,可是母后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的心事,母后也是知道的,但母后还是想劝你一句,丰儿,你的婚事,就还是听从你父皇的安排吧。”
“为什么?母后,为什么您和父皇都那么坚决,就是不同意我嫁给嵇绍呢?父皇他可以三宫六院,纳妃嫔无数,难道丰儿只想嫁给一个自己心上如意的人,都不行吗?”
“丰儿……咳,咳……不是母后和你的父皇不通情理,是因为你心里如意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我皇家的女婿!”
“为什么不能?母后,看您又咳嗽了,您莫要着急,且慢慢说,女儿只想知道,嵇绍他,他到底有哪里不好?这件事,自从去年女儿向您提起之时,您就一直都这样说,却始终都不肯告诉我其中的原因。”
“丰儿,你父皇不是已经答应你,会把嵇绍在皇宫的任职,一直保留到你出嫁那日吗?这已经是你父皇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如若不然,以你父皇的秉性,在得知你喜欢嵇绍以后,他肯定早就远远地把嵇绍外放到别处为官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母后,难道女儿只配每日里都能远远地看看他吗?”
“当然不是了,丰儿,……”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母后,您就不能说给女儿听听吗?”
“丰儿,你贵为我皇室的公主,怎么能下嫁给一个守护皇宫的卫士呢?”
“为什么不能?母后,女儿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门第富贵。”
“但是你的父皇在乎,丰儿,母后也不是有意要瞒你,你可知,当年,是你的皇爷爷下令斩杀了嵇绍的父亲嵇康,你父皇怎么可能把你嫁给嵇康的儿子呢?那嵇绍他是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对你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