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宋谦。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许我是被爱着的,也许。
记忆中有一道声音,声音说:“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在懵懂的年龄,我看见从前每每回家便要给母亲一个拥抱的父亲,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他矮了好多,我抱有新奇向他跑去,可是闻到了好呛人、好呛人的酒气。
“林仁,阿仁,对不起……我被裁了。”他跪在地上,捂着脸,是在痛哭吗?呜呜咽咽的,我觉得可怕。
我的母亲,林仁。她向他走近,蹲下去,用着对待我时的温柔语气对他说:“没关系的,我们的未来还很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机会。”
可是,在这个有很多机会的世界里,你们为什么要拳脚相向?
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已记不清。
租住的高级公寓与我们永别,微微倾斜的楼房里,墙壁完全隔不住音。不是隔不隔音的问题,我站在走廊上向下看,总觉得自己要和这楼房一起塌下去。
后来真的塌了,只不过,塌掉的是我,是我的家。这栋微微倾斜的楼房,没有塌。
书包在肩膀上,真的很重;起码,对正在上大班的我来说,很重。从幼儿园回到家,要拐弯八次,过马路三次,经过的红绿灯一共有五个。幼儿园的我,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远,只知道好累。
但是你们说,我们家不同以往,穷人的孩子要早当家。如果我无法自己走回来,那就再也不要回来。
我想回来,我会回来。
好累的我背着真的很重的书包站在家门口,开了道口的门前,我露着眼。
我的母亲,她在父亲被裁以后,越发努力——努力地找工作。
曾经的公司已经不肯要她,于是她成为了一名汽车销售。
“你要我说几遍?你要是不相信我就跟我离婚啊!你以前去应酬喝酒,我有说过你一句吗?你现在没有工作天天待在家里跟个废人一样,我有说过你一句吗?”
温柔的母亲把她富有条理的头发撸得一团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的怒气在长鸣:“从前,我会给你煮醒酒汤;你呢?我喝到胃出血回来,你怎么对我的?你每次都要问我是跟谁喝的他们有没有占便宜——占便宜又怎样啊?!”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人要养三个家,你爸妈家、我爸妈家、我们家;你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吗宋威!当年要不是因为你害得我未婚先孕,要不是你跟我信誓旦旦地说你可以养我们,我怎么会辞职?!”
很响亮的“啪”。我被吓到,抖了抖肩膀。
是爸爸打了妈妈,我的父亲打了我的母亲;被裁后在家整日消沉的父亲打了拼命赚钱不顾身体的母亲。
我好想哭,不敢哭,只能不停地发抖。
“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了,你终于说实话了吧林仁,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我的父亲,他的声音好大好大,大到要让楼房倒塌。
大到,塌了我们的家。
我的父母离了婚,母亲要走了我的抚养权——可她似乎并不爱我。
她,好像有点恨我。
上小学,我的文化成绩十分普通,我有努力,努力没有改变我的普通。
妈妈,一百分一点也不容易考。
妈妈,衣架子落在身上,真的很疼。
妈妈,你说不准哭,说我不努力就该打。我不哭,我会更努力,努力到你不再说我撒谎。
6岁,在二年级之前,我终于得到了一百分的考卷。
你没有给我笑容,你说——“真不知道你是随了谁,一年级,考个一百分都这么难。肯定是随了你那个废物爹。”
门被敲响,你把考卷往旁边一扔,我扑过去抓住,可是抓得太急,它被抓破了。
一个阿姨牵着一个男生走进来,他似乎和我差不多大。
阿姨说:“哎呀,我儿子他非要跟着来,甩都甩不掉——你知道他拿什么理由说要跟着吗?他这次考试才考了六十分,一年级的题目,他考六十分,还非要说是因为我不经常陪着他,他才考不好。”
阿姨在笑。
你说:“有的小孩子就是开窍晚,说不准以后,随随便便就考个六百分出来。”
妈妈……我仰望着在门口的女人,我的母亲对另一个母亲笑脸相迎,我的母亲把曾经给我的温柔给了另一个母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