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知晓他是不希望自己有所误会,便耐心地听着。
温季礼抬眼看着她,广阔天地间,他只见她。
“母亲有意这门亲事,彼时我曾告过宗族,此生都不欲婚娶,只因一身病骨,不想走时有所牵累。”
“你……”宋乐珩一时心疼,话音也随之哑然。
温季礼郑重道:“家中人都知晓,若未遇上入我心者,我这一生都不会松口。这庚帖,我意欲让阿仿带回北辽,此为,瓦全、玉碎之意。他们会明白的。”
“温季礼……”宋乐珩的视线落在那红色小册的名字上,眉眼中难掩万般复杂的情绪。
想来温季礼备好这庚帖许久,也藏了许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乐珩这一生是不会随他回北辽的,这庚帖一旦递出去,定了这终生之事,他至终老时,便都要守在她身旁,留于中原了。
那对萧氏而言,对萧仿而言,他便成了一个背弃之人。
他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一面完好,一面就得被烧焦摧毁,熏出浓烈的黑烟来。
“何必呢。”宋乐珩声音干哑:“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一步……”
“我……我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智计谋略,才能算计这段感情,才能迫使自己放手,我看的那些书里,都不曾教过。”温季礼指尖冰凉,轻轻握住宋乐珩的手:“你若愿意在这上面落名,我们便算……便算定了终生。我会亲送阿仿回北辽,取道豫州。豫州的王氏曾向我问计,略有交情。我欲说服王氏扶持宋阀,如此一来,你与李氏的婚约,便可解除。”
宋乐珩诧异地抬眼看他:“王氏?我倒是知晓,豫州王氏的财力不亚于李氏,但豫州紧邻赣州,有平昭王坐镇,王氏岂会舍近求远。”
“昔年王氏问计时,我曾告知其家主,平昭王非长久之君,王氏是为避祸,方暂时虚与委蛇。且将来欲入洛城,豫州是必取之地,此中利害,我自会与王氏剖析。”
宋乐珩默然半晌,接过温季礼手中的庚帖,正要回答之际,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阿姐。”
宋乐珩一惊,抬头的刹那,一个身影扑过来,将她牢牢抱住。她嗅着那熟悉的,仿若冬月冷雾般的熏香,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阿景?你怎么会来?这段时日你都去哪儿了?”
宋流景松开宋乐珩,有几分委屈,深深地打量了宋乐珩好一会儿,方按捺住激涌的心绪,笑道:“阿姐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这是什么话。”宋乐珩把庚帖收进袖口里,定了定心神,道:“只是有些突然。你不见踪影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回邕州去了。”
“没有。”宋流景道:“我到处去走了走。原本想要走出广信,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子。可看过之后,便觉和平南王府那方后院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见花,不见草,不见生机勃勃,也不见阿姐……太想阿姐了,所以,就回来了。”
宋流景故意抚摸着宋乐珩的脸颊:“阿姐为何瘦了这么多?是太操劳了吗?”
温季礼眼神黯下来。
宋乐珩怕宋流景的动作让他难受,拉下了宋流景的手,道:“可用过早膳了?”
“没有。阿姐呢?”
“我也没有,正好一道回营里吃吧。军师,你所提之事我会考量,这几日……你陪一陪萧仿吧。”
话罢,宋乐珩拉着宋流景转身离开。
温季礼在原地站了许久,双腿冻到快失去知觉时,方走了一程回头路。
中军帐里。
一张四方桌旁,宋乐珩坐在位置上发呆。宋流景和李文彧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边,桌子上只摆了一锅八宝羹,看起来就够一个人吃的份量……
最多两个。
不能再多。
李文彧和宋流景彼此审视着,一个咋咋唬唬,一个笑里藏刀,双方目光里都夹枪带棒,恨不得把对方捅出个窟窿来。
帐子外,吴柒一脸头疼,揉着太阳穴站在门口。张卓曦和江渝啃着现摘的果子,一起走近打量着军帐里头。张卓曦小声道:“柒叔,这什么情况?这小祖宗怎么真回广信来了?是来帮主公对付那个小王八蛋的吗?”
宋流景准备拿碗舀粥,李文彧手疾眼快地按住他,死活不准他动。
吴柒没眼看地扫了扫身后三个人,有两个都快打起来了,宋乐珩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老僧入定。他收回视线,又改成揉眉心,道:“说是今早刚到的。我就熬了一个人的粥,她倒好,叫回来两个人吃饭,我看这锅粥是谁也喝不成。”
话音刚落,李文彧果不其然抢过宋流景手里的勺子重重摔在地上,没憋得住火气,站起来就吼道:“你是谁!从哪儿钻出来的!长得一副狐媚子样儿,跟她回来你是想干什么!”
宋流景眼睛一红,可怜巴巴地转向宋乐珩,喊道:“阿姐,他就是和你定亲的人吗?怎么脾气如此大?他骂我事小,若将来对你也这般……”
宋乐珩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突然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又看看地上的勺子,劝道:“李文彧,你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李文彧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尖儿,再指指宋流景:“你看看他!他都快把勾引两个字写自个儿脸上了!你还说我欺负他!他还喊你阿姐,他见谁都叫阿姐吗!宋乐珩,你这什么嗜好啊!是听到别人叫你姐姐你就走不动道吗?你到底上哪儿捡的这东西回来。”
啃果子的张卓曦呛了一下,呛出一口果皮来。吴柒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就知道,宋乐珩身边这几个,迟早得撕出花样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