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蔺遇白脱下自己的沙滩衬衫,轻轻披在裴知凛肩上。
“等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转身朝着远处亮灯的夜市跑去。
裴知凛望着那个在暮色中迅速远去的背影,衬衫上还残留着蔺遇白身上淡淡的气息,像海风混着雪松。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第一次发现这个一贯温和乖巧的人,行动起来竟像一阵不容拒绝的风。
二十分钟后,蔺遇白气喘吁吁返回。
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手里提着药店的塑料袋。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单膝跪在裴知凛面前,开始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专业。
碘伏棉签仔细消毒,刺痛让裴知凛轻轻吸气。
“原来你也会痛呀。”蔺遇白笑了下,渐渐放轻动作,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被戳及痛处,裴知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崩抿成了一条细线。
觉察到裴知凛容色不虞,蔺遇白就识趣地不说话了。
那微凉的气流拂过皮肤,意外地抚平了疼痛。
打破伤风针时,蔺遇白一手稳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利落推进药液,整个过程快而精准。
最后是包扎。
蔺遇白的手指修长有力,缠绕绷带时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松不紧,既牢固又舒适。
海风吹拂,远处潮声阵阵,夜的羽翼披罩在两人身上,蒙上了一层温馨的滤镜。
裴知凛看着蔺遇白低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影,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头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的手法,”他缓缓开了腔,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为什么这么熟练?”
蔺遇白系好绷带最后一个结,动作微微一顿。
他没有立即抬头,静静注视着在包扎好的伤口上,缓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人。
“因为我妈。”蔺遇白眉眼低敛,轻声说道,“她腿脚不好,是前年落下的病根。”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诉说一件寻常小事,但裴知凛捕捉到了那平静之下暗涌的温柔。
“水肿,容易磕碰,有时候还会溃烂。”蔺遇白继续说,手下意识地将剩余的绷带整齐地卷好,“我那时学会了帮她按摩、换药、包扎。久了,就习惯了。不过,我妈现在能下地走路了,比先前好很多。”
裴知凛不清楚蔺遇白家里的情况,此际,听到他轻描淡写地把实情说出来,有些意外。
在他的认知之中,蔺遇白一直都是开朗乐观的人,极少对外诉说自己的家境。
过去在宜家买盘子的时候,他听闻他谈起有个爱发脾气的家暴爹。谈及那一段往事的时候,蔺遇白也像现在这样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诉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裴知凛心想,蔺遇白一定经历过一段很艰苦的人生,在那一段人生里,那个少年披荆斩棘,打落牙齿和血吞,历经大风大浪的淬炼,最终成长为今日这番模样。
裴知凛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吗?蔺遇白显然不需要安慰。
裴知凛想起了自己参加这一段旅程的真正目的。
就是让蔺遇白成为自己的人。
一开始,他对蔺遇白充满了恨意,认为他女装欺瞒了自己这么久,是时候要找个机会报复回去,把他强养在身边,睡几个觉,等玩腻了再找个借口扔开。
随着进一步的相处,他发现对蔺遇白实在没办法恨起来,恰恰相反,他的视线越来越难以从蔺遇白身上挪开。
裴知凛以为蔺遇白是一本低俗小说,读爽了就可以扔掉了,没想到现在才发现他是一本难啃的尤利西斯,越啃越有滋味,教人爱不释手。
蔺遇白是造物主对他的恩赐。
蔺遇白就该好好待在他身边,哪也不去。
现在张远霄不在身边作祟,显然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思量许久后。
“蔺遇白。”裴知凛哑声唤道。
蔺遇白抬起头,在渐浓的暮色中,他看见裴知凛向来清冷的眼眸里,映着刚刚亮起的海岸灯,像是落入了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