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抱着她的腰,她揽着苏木的肩,两人是此时此刻红尘滚滚中对彼此而言最亲密的那个人,盛明希和白九识相地跟在两人身后,像两道多余的影子。
白九目光紧盯着归来的女子,她身穿玄色交领广袖绢衣露出细长的脖颈,不再有白色立领内衬,侧首时隐约可见右侧锁骨之上狰狞疤痕,她敏锐地察觉到她戾气消解许多,像是放下了什么。
再打量盛明希一眼,他神色平静,一如既往地将视线黏着在眼前人身上。
不像是冲破人伦见了血的样子。白九觉得失望,这盛明希事情做得过了头,庙里的长明灯如果只留下一盏就好了。
“就这么放任那两个不配为人父母的继续逍遥快活吗?”白九试探道。
盛明希蹙眉,直觉这话说得不对,看似为别人鸣不平,却又有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诡异,他道:“师姐自有打算,不关旁人的事。”
旁人?白九笑了笑:“我倒是好奇,既然她已离开师门,盛公子怎么好意思仍厚颜自称人家师弟呢?”
“关你何事?”盛明希越发觉得她居心叵测,如今跟她讲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何小姐有这打探别人心思的时间,不如回去看看自家父母。”
他不会以为这话就能戳中了她心里痛点了吧?不会真以为自己就是她的对手吧?白九仍旧笑着:“盛公子说这话之前,不妨先想想青袖她之前为何会对我手下留情。毕竟秦少成那蠢货都知道要拿我来威胁她呢!”
不过是因为两人有相似的命运罢了。
看着盛明希默然,她更得意,压低了声音,半是炫耀,半是威胁:“我可是因为她受了不少屈辱,她心那么软,你说,这一次她该对我有多怜惜歉疚呢?”
是了,师姐会叫他离开,但未必会赶她走。
花把式而已,他接不上话,白九也不再追击,施施然继续朝前走去。
倒是盛明希,突然停住脚步,看着白九背影喊住了她:“何小姐,我奉劝你一句,师姐她命途多舛,又刚逢巨变,一时低落情有可原,但你别妄想拉她下浑水,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要是被我发现了你的马脚,必叫你魂飞魄散。”
白九瞳孔一震,内心最隐秘的企图她尚未付诸以行动,居然就被这意想不到的人看破,她大为震惊,但转身时已换上一幅无懈可击的笑颜:“盛公子的话莫名其妙,在下实在听不懂。”
盛明希懒得与他多言,目不斜视快步向前,追赶上前方两人。
被落在后面的人成了白九,她唇畔露出一丝冷笑:郑青袖还是没能下得去手,都怪这碍事的麻烦精。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当天夜里,青袖和苏木并肩而眠。
苏木支着脑袋听青袖讲话:“我的爹娘在不要我之后又生育了一个小女儿,他们给她起名“欢”,只是单纯地希望她开心,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很幸福,我爹会好好地跟她讲话,我娘会固执地护着她,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觉得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
青袖闭上眼,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进鬓发里,苏木轻轻地拿袖子擦去她的泪痕:“可你能做些什么呢?”
“是啊!他们就是不要我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青袖把丧宴的事说给苏木听:“我当时觉得很畅快,可事后想想,觉得自己好蠢,那么多钱花出去了,图些什么呢?”
苏木没有说她浪费:“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觉得人就应该在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当时很爽就够了呀!就该让他们看看,他们眼里只值几钱的女娃娃,其实腰缠万贯一掷千金,但他们别想再多得分毫,啃着窝头后悔去吧!”
青袖被她逗笑了,常家如今白面和米饭还是吃得起的,她没必要辩解,只笑着说道:“你说得对。”
苏木看她脸色好转,接着问道:“青青姐,为什么你杀死妖怪之后要先回去见他们而不是来见我呢?”
青袖沉默片刻。在杀死狼妖之后,她既觉得解脱又感到茫然,空白之余又被黑雾侵扰,她不知所措。
她思索后答道:“我当时应该是觉得你比他们更难以面对吧!那妖怪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因为救了我,百里霜命里不会有此横祸,你的安稳人生也不该被打破,我有时会觉得都是我的错。”
苏木的手又握过来,圈住她细瘦的腕部轻轻摩擦:“青青姐你个大傻子,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是狼妖杀死了百里大哥,是它毁了我原本的生活,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它害的呀!”
理智上青袖可以理解,但她无法把自己当作一个完全无辜的人,她摇摇头,以沉默辩解自己的确有罪。
苏木也不说话了。一时房间内静谧无声,只有窗外夜枭鸣叫声遥远凄厉。
良久之后,苏木问道“青青姐,你喜欢百里大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