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音带思鸿行出数里路程,约莫着快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寻处茂林歇脚,抱臂靠在一棵树前,瞪着思鸿待他转醒。
过了半晌,思鸿这才悠悠醒来,周遭尚在朦胧当中,只觉身上疼痛,可不似上次昏迷醒来时那般舒坦。
发现自己动不了,面朝下被缚在马身上,这才着急起来,挣了两下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抬头见到虞音正盯着他瞧,
“少主醒了?”
思鸿连连叫苦,“阿音你这是干么?快放了我。”
他平日里做梦都是喊她阿音,清醒时不敢叫出口,此时昏昏沉沉竟错称了。
过去除了虞怀素,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虞音,她还记得误会思鸿是杀手的那日,他便这么喊了自己一回,可那次却没有此时听着受用。往后他便再也没有这么叫过自己,尽是些“虞姑娘…虞姑娘…”,后来改口叫了“主人”其实也是有些听腻了。
她心里极是欢喜,却佯作生气,上前抬起思鸿下巴问道,
“阿音也是你叫的?”
思鸿此时方想起,昏迷之前司无双正与见贪老和尚缠斗,眼下看到虞音安然无恙,心下倒是松了几分,可手脚早已麻木不仁,
“你…你不喜欢,我不叫便是,怎么又把我绑起来?
虞音闻言朝他瞪了下,甩给他一个白眼,仍是抬着他下巴不松,娇嗔道,
“我爱不爱听是一回事,许不许你叫…又是另一回事。”
这话把思鸿给绕糊涂了,暗想这到底是许叫还是不许?不由嘴中嘟囔,“前几日还说要和人家定亲,怎又如此凶巴巴的…”
虞音退后半步,定定的看着他,说道,“少主好大的架子。”
思鸿沉吟片刻,低声道,“他们胡乱这般称呼,作不得数。”
“作不得数?敢跟我狡辩是罢!?”虞音语声转为严厉,又道,“这庄主和少主虽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
“这又有甚么不同?你管他庄主少主的,总归我们找到钱塾捻后,就一同回听风崖去。”思鸿说道。
“你若是庄主,尚可将诸般事情交与你锋三叔管,但你若是少主,你的责任就大不相同!他们能放过你,让你自己选择么?”虞音问道。
思鸿辩不过她,只道,“这一摊子事我早就不想管了,谁又问过我同不同意?他们不让我选,我便消失!我躲去听风崖,谁又能找到我了?”
起初虞音想着他只要说几句好话,服个软便饶了他,此时见他竟敢提高些许声量,似有顶撞自己之意,上次发生这类事情还是在如承岳的书房中。
其实她更恼火的是思鸿在逃避责任,虽然她更想思鸿陪自己走,可一想到他不负责任,丢下一摊子不管,就想揍他。
这庄主与少主确属不同,他若是庄主,不过是几个庄子的产业,尤其是虞音知道他这些东西,多半来自闵锋之手,此时还回去倒也合情合理。
可他若是少主,那就大大的不同了,这里有着传承与信任,那便是从上一辈,早早就已经结下的因果,他这一走,会负了众人的忠心。
此时虞音已是动了真怒,语气反倒格外平和,“我曾经和你说过,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你挖!你挖!我就不信你舍得把我眼睛给弄瞎!”思鸿甚么都能受得住,但就是怕她也如闵锋与司无双一般,以玉楼之名,行逼迫之实。
其实思鸿说的也是肺腑之言,他不想再管这些事情,他已是打定了主意要同虞音去听风崖,此时若是连她也不允,那便又要回到自己不想面对的生活当中。
起初他怕把伤害虞怀素的凶手告诉虞音后,她会不顾一切的去复仇,这才想让她来带领玉楼旧部,因为那时或许能让她体会到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不至冲动行事,自己只做做打手,一切听她,毕竟仇家都是一伙人。
却不想她根本不同意,他二人都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同的是虞音铁了心要替虞怀素讨个公道,而思鸿从小就被闵锋灌输复兴玉楼的信念与复仇的决心,自两岁起,他便没有选择的权利,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心底早已厌恶这种江湖仇杀。
以目前他与闵锋所知,当年杀害思潇离的是善用指力的三个僧人,那自不用说也晓得是谁,可他隐隐觉得,这三僧并非幕后真凶。
因为思鸿知道,那些人来历不简单,即便有一日亲手了结杀害思潇离的人,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就伏法了么?似这般冤冤相报,会无穷无尽,他怕穷尽一生,最终仍是一场空。
加之后来发现虞音的生活很简单,便生了向往之心,更何况可以和自己喜爱的人相守在一起。
察觉出虞音的言下之意,竟然连她都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一时有被逼迫的走投无路之感。
而更让他忧心的是,最近几日他发现,大梦无照的进展极为缓慢,这与从前两次绝然不同,若是按这般下去,怕是这辈子都无法突破第三重,这辈子都会像个废人。
是以思鸿此刻脑袋一热,还真想虞音弄瞎自己,如此一来,此生她便不会不管他,也不会再让他去负甚么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