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间,宁州府一带,下了几场雨,一场比一场冷,天气彻底晴朗时,已是深秋。
深秋的日光,清、薄、透,照进茶铺门口方丈大小的光亮地儿。
沈宿踏进这片光亮地儿,才看到铺子里只站着一个半大小子,“何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王娘子呢?”他问道。
斜西街、苍石巷这一片,沈宿是常客,他认得不少人,不少人也都识得他。
那小子道:“沈二哥莫急,我来买热水,茶老板在后面倒水呢!”
天冷了,铺子里凉茶早不卖了,改卖热茶热水。
细姑在后面茶水间,就听到了前头铺子里的声音,都不是生人,她不慌不忙地灌完热水,又往铺子里烧水的大铜壶里舀了几瓢冷水,再把铜壶拎到炭炉上,继续烧着。
忙完这些,细姑拎着一个大肚陶壶,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这壶烫手,你拎得时候小心些!”她一边把壶递给何小子,一边叮嘱他。
这半大的男孩儿最不耐旁人啰嗦,“我晓得!”像是怕细姑继续念叨,拎着壶飞快地走了。
由得他去!
细姑一笑,同沈宿道:“沈二哥怎么一个人来?乔三三哥呢?”沈宿和乔宽总是同来,这次只有沈宿一个,细姑不免好奇。
“他还在路上!”
“嗯,”细姑拿着茶碗、提着小茶壶,“还是喝热水?”
铺子里只有大叶粗茶,沈宿喝不惯,来了几次,都只喝热水,细姑也不收他的钱。
沈宿随意找了个地方,放下东西,坐了下来,点点头,“行!”随即又问道:“丁娘子不在?”
“你找丽娘啊,她还没下工,”细姑把碗摆上,忽地想起来,“我这里有干桂花,你要不要?”
“要!”沈宿是个走镖的,说不能吃苦,那是笑话,只是但凡有得选,便绝不肯委屈了自己舌头。
细姑这里有干桂花做茶,再好不过。
干桂花,热水冲之,本地人称之为桂花饮子。
细姑冲了两碗桂花饮子。
“二哥找丽娘做什么?”细姑小口小口地吹着桂花饮子。
“三哥还在路上,他说我腿脚快,让我早点回来给丁娘子带个口信。”热饮子一时半会儿喝不了,沈宿的手指绕着碗边画圈。
细姑吹凉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口信?”随即反应过来——丽娘想给刘安扶棺回乡,托了乔宽帮忙打探消息。
丽娘和刘安是私奔出来的,说起来不算光彩,细姑不确定丽娘跟乔宽说了多少,也不清楚沈宿知道了多少。
铺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贾员外死了。”沈宿道。
“死了!”细姑颇为惊喜,一个没注意,动作大了一些,热饮子溅到手上,疼得她直甩手。
“烫到了?”沈宿歪头看过去。
细姑忙举起手,手背有点红,“没事!”她继续问道:“贾员外什么时候死的?乔三哥还跟你跟你说了什么?”
沈宿摇摇头,“三哥就说了这一句,旁的没说。”
乔老三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他把话带给丁娘子,旁的什么也不肯说,他也懒得问。
细姑看看沈宿,只见他言语神态之间坦荡,确实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喝茶!喝茶!”细姑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