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竟让他紧绷了几日的心弦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随着步伐深入,羊灵注意到,这虽是偌大一座府邸,其中下人却不多,而且个个训练有素,见到常遂安这个主人和羊灵这个新客,也只是规范行礼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窥探与好奇。
也正是这份不打扰的体贴,比其他任何盛情款待都更让羊灵感到舒适。
“家母在前厅,我先带你去见一见。”常遂安引着他穿过庭院,“她老人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也算半个孤寡老人,你来了正好陪她说说话。”
羊灵心中一动,还未及回应,便见一位身着素雅锦袍、面容慈和的妇人正含笑站在厅中。
她虽不复青春,但眉眼间自有雍容气度,一举一动皆是教养。
“这就是遂安常提起的羊灵羊大人吧?快过来坐。”柳夫人笑意温和,仿佛早知他会来,又仿佛只是寻常接待一位晚辈。
羊灵连忙上前行礼,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柳夫人。”
“不必多礼。”柳夫人亲自赐了座,又吩咐下人上茶,“遂安说你在都察院受了委屈,我这做母亲的,也替你委屈。以后这便算是你自己的家,千万别见外。”
这般亲切自然的姿态,瞬间冲淡了羊灵心中最后一点疏离感。他知道,这并非客套,而是常遂安真心将他当作了可以信赖的盟友与家人。
当晚,羊灵便在书房旁的一间客房安顿下来。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应用具都是崭新的,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羊灵便以养病为由告假,佯装出他躲在常遂安府上闭门不出的样子,实则暗中联合罗绮卫调查案情真相。
他要么跑得不见人影,要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常遂安也乐得清静,每日要么去宫中当值,要么便在自己书房处理公务。
两人虽同处一府,见面交流却不多,只在饭时或偶尔的茶歇中,才简短地交换几句信息。
常遂安的母亲柳夫人则不时过来嘘寒问暖,有时送来自己做的点心,有时只是静静地陪羊灵坐一会儿,绝口不提朝堂纷争,只聊些江南风物,让羊灵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都察院那位李承嗣也不是蠢货。何况羊灵突然搬入天子近臣常遂安的府邸,本身就是一桩引人遐想的大事。
一时间,关于羊灵攀附权贵、摇尾乞怜的新谣言又甚嚣尘上。有人说他见大势已去,便卖身投靠,以求庇护;更有甚者,将他和常遂安的关系编排得不堪入目。
只是这些消息,都被常遂安有意无意地阻拦在了遂安居之外,并不会打扰到羊灵的调查。
经过多日的艰辛努力,羊灵真的查到了一份关键证据,刚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得跑去了常遂安的书房。
常遂安正在灯下分析一份账册,羊灵推门进来,神色平淡地将一叠纸张放在他桌上。
“看看这个。”
常遂安拿起一看,是几张书信和一份密报,其中内容都指向同一位户部官员——侍郎赵钧台。
“这个户部侍郎赵钧台就是主管西南纳税和账簿的户部官员?”常遂安立刻抓住了重点。
“嗯,”羊灵在他对面坐下,“这位户部侍郎赵大人,最近在协助李承嗣查各地税银亏空,动静闹得很大。李承嗣和他关系匪浅,我怀疑他们是在利用此事,试图搅浑水,掩盖他们真正的贪腐证据。”
羊灵眼睛发亮,迅速在脑海中将几条线索串联起来。他之前的案子,核心是几位地方大员的贪墨,而这些贪墨的银两,最终很可能通过户部的渠道被洗白。
赵侍郎,或许就是他们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有这份证据就方便多了,”羊灵激动地站起身,快速而条理分明地说:“我之前查到,有一笔巨额款项从江南转运到了京城,但最后凭空消失了。这笔钱说。说不定……”
“小心隔墙有耳。”常遂安抬手,打断了他,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
羊灵立刻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多谢遂安兄提醒。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目标就更明确了。李承嗣为了自保,一定会更加疯狂地针对我。”
常遂安点点头,关切道:“你要多加小心。若有必要,这份证据可以由我替你转交给陛下。”
羊灵摇了摇头:“不必,如今关于这个赵侍郎,很多事还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充足的实证。我想亲自向陛下言明。”
送走了羊灵,常遂安露出一个默然自得的笑。
真不愧是陛下钦点的都察院御史,查起案子来又快又准,又雷厉风行到分不出半点心思去怀疑,这证据是否是被人故意送到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