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萍身披朱红大氅,金带束腰,玉簪半挽长发,一缕垂落肩前,静静立在一树白梅之下。
寒风轻拂衣袂,她似立于风中雪影的梅花,恬淡自若,顾盼生辉。
灵萍笑盈盈地望着廊下的林枫,眼中一片熹微暖光,如深雪初融、春水泛波,像是知晓他所有心绪,所有惧怕,所有委屈,所有不安。
秋水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关切,还有风尘仆仆赶来的一丝心疼,以及见到他那纯粹而明亮的欣然。
林枫惊喜不已,一声“陛下”已至唇边,却尚未来得及唤出口,便见灵萍低头弯腰,拾起一截枯枝。
她执枝在手,于雪中缓步而立,长袖拂过白雪,朱红大氅如霞映雪,忽地抬臂转身,于梅树下清清爽爽地舞起了当年两人在丈人崖共练的那套剑法。
起势似梅舒枝,收势若雪覆枝,诸式之间,花影浮动,剑意流转——名曰《落梅游雪》,三分冷,三分柔,四分凛冽。
灵萍气息绵长,步伐稳健从容,动作如水随风,却带着凌厉之意,凛然英烈,身形起落间,仿佛旧影重现。
她手握一截寻常枯枝,似执雪中冰剑,于素白梅花下绽出流转剑意,脚下无痕,霜雪轻扬。
林枫微怔,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恍惚之间,那些被尘封多时的旧梦皆一一浮上心头。
丈人崖边,初雪覆石,她执木为剑,以花为令,笑言:“梅下之剑,必为清光。”他笑而接之,一招一式,心意相通,仿佛天地之间唯有此两人。
是崖前并肩而立的风雪,是林中披衣为伞的少年,是剑尖挑花而羞赧颦笑的她。
此时此刻,那记忆竟再度重演。
灵萍翻腕一转,拂袖回身之际,忽向低垂的花枝轻轻一点,将一朵开得最盛、瓣蕊凝霜的白梅挑起。
那花映着冬日清冷的日光,晶莹剔透若冰雕,在空中缓缓旋落,瓣瓣含香,正如那年她初成剑法时,亦是如此剑挑白梅,赠他耳鬓间,笑道:“此花自当赠与最清冷之人。”
林枫胸中一阵温热,眼中微光浮动地凝视着灵萍,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底,苍白的唇边不由自主、极其温柔地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意,好似冰面绽开的春痕,
七月余的身子笨重不堪,他一手缓缓撑在后腰上,另一手托着沉坠的腹部,艰难地迈出一步,想要靠近她,只愿此刻不再只是遥望,可圆隆的孕肚遮住视线,不知足尖已在稍落三寸的石阶边缘,脚下踏空,身子向前倾倒。
“阿枫!”灵萍神色一凛,心中微惊,右足轻点,身形疾掠如燕,手中仍执着那枝素淡的枯枝,眨眼之间便已至林枫身侧。
她伸臂揽住林枫,一手牢牢环住他后腰,另一手握着枯枝略一抖,便向旁抛去。
枯枝坠地,白梅仍在半空飘旋未止,灵萍拈指如兰,像护着重宝般挟住那朵洁白小巧的花。
她低头看了林枫一眼,眼神中是惊魂未定后的浓浓怜惜,抬手轻轻地将那朵白梅簪在他鬓边,指腹温柔地掠过他发丝,似拂晨雪——素玉花瓣映着他微红的耳尖,贴着他苍白的颊侧,衬得他本就清俊的眉眼愈发纤丽如画,凛然而艳,宛若天人。
林枫被灵萍紧紧抱在怀中,身子已软半分。
他如今胎月已大,腹部沉重不堪,常常行走不便,此番骤然受力,更觉腰上酸痛弥漫,肺腑微闷,不由轻轻喘息几下,白皙的手指攥着灵萍的袖角,指节微颤,狐裘下的身躯悄然倚入她怀中。
灵萍温柔地托住林枫沉坠的孕肚,掌心扶着他的腰背,指腹缓缓揉按林枫腰后几处穴道,纯阴真气丝丝缕缕透入他肌肤经脉,驱散他腰间沉闷,温养被寒气侵蚀的脏腑。
熟悉的暖意围绕,林枫被灵萍护在怀中,只因有她在身边,心中便安宁。
他腰上的酸痛随真气的流转而稍缓,腹中胎动渐平。
林枫闭上眼,靠在灵萍肩头,轻轻喘息着,面色虽仍苍白,唇边却带着一点淡淡的微笑,心头也似有暗香浮动。
灵萍凝视着他鬓边的梅,那花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与林枫恬静的面容相映成辉。
她目光缓缓落到他微蹙的眉间、浅淡的唇角,再滑至他圆隆的腹弧,眼神中交织着浓得化不开的怜惜、心疼,以及更深沉、更炽热的爱恋。
灵萍忍不住收紧环抱着林枫的手臂,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凤眸氤氲着水雾,低柔的嗓音如松雪之风,带着无尽的珍视,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冰姿自有仙风,百花之中,孤独爱梅。世间万紫千红,亦唯有这孤高清绝之梅……”她的指尖柔柔掠过他鬓边的花瓣,目光寻着他的眼睛,“……才配得上孤的阿枫。”
字字句句,清晰郑重,饱含着不容置疑的深情。
林枫眼波盈盈,双颊却早已染上绯红,风拂梅瓣般泛起一抹温润浅晕。
他微微垂眸,眼睫轻动,下意识地想要避开灵萍那过于灼热专注的视线,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漾开清浅如雨后初荷的笑意:“陛下……谬赞了。”
声线温柔似风,又低又软,仿佛怕扰了庭中雪意,语尾略颤,带着稍稍气促的喘息,却满溢着藏也藏不住的羞怯与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