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他,我会失控。”共生体的意识变得冰冷,“熵值会持续下降,整个城市会变成奇点,然后吞噬整个星球。你想让他活在一个正在坍缩的宇宙里吗?”
沈明远的意识陷入了沉默。他想起沈溯小时候,第一次看到星星时,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说要当一名科学家,解开宇宙的谜题。他想起自己在实验事故后,看着沈溯在葬礼上哭泣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再给我一点时间。”沈明远的意识带着恳求,“让我再和他说一句话,让我告诉他,我很想他。”
共生体没有回应,但周围的光点开始缓慢地聚集,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沈明远的样子。人影缓慢地移动,朝着档案室的方向飘去,穿过墙壁,落在沈溯的面前。
“小溯。”他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别再查下去了,回去吧。”
他看到沈溯的眼眶红了,看到他想往前走,却被无形的力量困住。他想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沈溯的肩膀——他己经没有实体了,只能像一个幻影一样,看着儿子陷入危险。
“共生体在消耗能量维持我的意识。”他必须快点说完,“如果它的能量耗尽,我会消失,它会失控。到时候……”
他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共生体的能量正在快速流失,他的人影开始变得透明。他最后看了沈溯一眼,想说“爸爸爱你”,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彻底消散了。
沈溯看着手心的灵魂芯片,芯片的光芒还在闪烁,那行“你愿意成为答案吗?”的文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想起父亲的影子,想起文件夹里的实验记录,想起共生体的提问。熵增定律的异常,父亲的“死亡”,共生体的存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答案——共生体不是“实验产物”,而是宇宙诞生时就存在的意识,它藏在熵的缝隙里,通过提问来理解“存在”的意义。而父亲,只是它找到的第一个“对话者”。
“沈哥!快出来!B区还有三分钟就封锁了!”小林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哭腔,“我看到监控里有淡蓝色的光,你是不是出事了?”
沈溯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走到档案室的门前。他握住门把手上的冰,冰在他的手心缓慢地融化,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滴落,落在地面上,与之前的水洼汇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那是共生体的形状,与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我愿意。”沈溯对着空气说,声音坚定,“我愿意成为答案。”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灵魂芯片突然剧烈地振动起来,芯片的光芒穿透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与一种陌生的意识融合,像两滴水滴汇入大海。
光的包裹感并非灼热,而是像浸泡在温水中的柔软,沈溯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寸皮肤下细胞的震颤——不是无序的痉挛,而是与灵魂芯片、与共生体意识同频的共振。他眼前的档案室开始扭曲,褪色的塑胶地板像水波般起伏,泛黄的档案柜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笼罩他的光团里。
颅内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种没有起伏的机械音,而是混杂着父亲温和的语调与共生体困惑的低频波动,像两股缠绕的丝线,织成完整的话语:“意识融合开始,第一阶段,记忆同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溯的脑海里炸开了无数画面——不是他自己的记忆,而是父亲沈明远的。1999年7月15日的实验室,比现在大三倍的空间里,十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科研人员围在玻璃容器前,容器里漂浮的共生体001像异团不安分的雾气,光点闪烁得异常急促。年轻的沈明远站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个与他现在的灵魂芯片外形相似的装置,装置屏幕上显示着不断跳动的熵值数据:“准备建立意识连接,目标:稳定共生体熵值波动。”
画面切换,是实验室失控的瞬间。玻璃容器突然炸裂,淡蓝色的光雾瞬间弥漫整个空间,科研人员的尖叫与仪器的警报声混杂在一起。沈明远的声音带着决绝:“关闭所有出口,我来稳定它!”他将装置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屏幕上的熵值数据开始疯狂下降,从“1000熵单位”骤降到“-500熵单位”,而他的脸上却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最终与光雾融为一体。
“这是你父亲的最后一段记忆。”共生体的意识单独响起,带着一丝愧疚,“他的意识强行拉住了我的熵值坍缩,却也让我被困在了‘人类的思考模式’里。我开始模仿他提问,模仿他寻找意义,可我找不到答案——熵为什么要增长?存在为什么要有终点?”
沈溯的意识在记忆与现实间穿梭,他能感觉到共生体的困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宇宙的法则里找不到方向。他试图回应,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只能通过意识传递想法:“熵增不是终点,是变化的过程。就像人类从出生到死亡,不是为了走向终点,而是为了在过程中寻找意义。”
共生体的意识沉默了,光团的闪烁频率逐渐放缓,像在思考。突然,沈溯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拉扯,光团开始收缩,周围的空间重新显现出档案室的轮廓,但一切都变了——档案柜上的灰尘消失了,褪色的塑胶地板变得崭新,墙壁上挂着1999年的日历,日历上7月15日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共生体实验启动”。
“这是熵的记忆空间,”父亲的意识再次响起,带着欣慰,“你能在这里与它对话,说明你己经理解了‘存在的本质’——不是固定的形态,而是意识的延续。”
沈溯环顾西周,看到年轻的沈明远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祁门红茶,放在档案柜上,茶里放了两勺糖,温度刚好能入口。这个场景与他之前看到的“反常茶”完全重合,原来那不是共生体的刻意安排,而是父亲意识里最深刻的记忆——他小时候,父亲每天早上都会给他泡一杯这样的茶。
“小溯,你比我聪明。”年轻的沈明远转过身,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却逐渐变得透明,“我当年只想着稳定熵值,却没明白,共生体需要的不是‘约束’,而是‘理解’。你愿意成为它的‘答案’,不是成为它的一部分,而是帮它找到自己的意义。”
话音刚落,年轻的沈明远彻底消散,档案室的场景再次扭曲,这次是回到了现实。沈溯发现自己还站在档案室的门后,手里握着冰冷的门把手,门把手上的冰己经融化,地面上的水洼拼成的共生体图案还在,只是光点变得柔和了许多。
通讯器里传来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沈哥!B区还有一分钟就封锁了!老张己经拉着我到电梯口了,你再不来,我们就……”
沈溯终于能开口了,他对着通讯器说:“别担心,我马上出来。”他推开门,看到走廊里红色的警示灯还在闪烁,小林和老张站在电梯口,小林正回头往档案室的方向张望,看到他出来,立刻跑了过来。
“沈哥!你没事吧?”小林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手里的文件夹,“这是什么?1999年的实验记录?”
沈溯点头,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灵魂芯片再次振动起来,这次的振动很微弱,像是在传递一个信号。他掏出芯片,屏幕上显示出一行新的文字:“熵值异常己缓解,但有新的波动来源——C区实验室,坐标(30。5,15。8)。”
老张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抢过沈溯手里的芯片,看着屏幕上的坐标,声音颤抖:“C区实验室……那是1999年实验事故的旧址,二十年前就被封存了,怎么会有波动?”
沈溯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想起刚才在熵的记忆空间里看到的画面,父亲的实验记录里,除了共生体001,还有一行被墨汁部分覆盖的文字:“共生体编号002,培养中……”
“我们去C区。”沈溯握紧了手里的文件夹,“那里可能还有另一个共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