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同和汀兰自称来商州投奔亲戚,因久寻对方不到,身上财物又所剩无几,只得当街卖字,正巧被善妙娘子遇着,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
从施州王身上,李乐同有样学样,把有山靠山、做小伏低学得很是透彻。
常年在身的道袍脱了,李乐同往蒲团上老老实实一跪,乖巧虔诚的模样,看得善妙娘子直夸她有慧根。
寄人篱下,难免就得仰人鼻息,善妙娘子人好,却是个爱讲大道理、讲起来便滔滔不绝的主。
“女子来这世上,是前世积压的罪过,业报要了,忍受苦难便是必须的……”
《妙法莲华经》已经褪了色,李乐同抄得直打瞌睡。
“佛说众生皆苦。”妙音娘子仍旧念叨着,“女子的苦,是淬火的铁……千锤百炼,方能成莲台上一炉慈悲灰。”
李乐同腹诽:铁淬火,成不了灰。
“是落在泥淖的雪……化了自己,润一润这苦旱的人间。”
李乐同继续想:都已经是泥淖了,也不旱啊。
佛堂待久了便犯困,李乐同强撑着自己打起精神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个没忍住就一头栽了下去。
妙音娘子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困了就去歇息。”
李乐同嘴很甜:“您真好!”
说完,拉着汀兰一溜烟跑没了影。
尼姑庵里总会有来来往往的年轻少女,李乐同和汀兰来得晚,听少女们叽叽喳喳地聊天。
她们说程家家大业大,娘子们的漂亮衣服穿了一次就不要了,说程家的郎君们俊俏又能干,把程家的家业撑了起来,唯独说起来程家大郎,一个一个噤若寒蝉。
李乐同便追问:“既然是大郎君,该是程家最受器重吧?”
“什么器重,”一个少女压低了声音,“这个程家大郎,就是程家的祸根。”
便又有人跟着说:“听说他早些年还挺老实的,可自从去了一次京城,回来以后人就荒唐了。”
李乐同听到“京城”两个字,继续问:“怎么就荒唐了?”
“他那座院子底下,还不知道埋了多少女儿骨呢!”
桌下,汀兰猛扣住了李乐同手腕:“这样骇人?!”
“是啊!就是你们来前不久,洒扫的小桃不过在他院外多站了会儿,聊了几句话,没过几日人就不见了。”
“还有去岁冬月,那位寄居的娘子被他叫去赏梅,回来就病倒了,缠绵病榻个把月,到底……没熬过那个年关。”
“这位大郎专爱来庵里挑年轻漂亮的姑娘,”佛前的烛火摇曳颤抖着,那少女长长叹了口气:“你们千万记住,可千万别去招惹他。”
李乐同满脸感激,忙不迭地应下,心想,这个人,她必须得招惹一下。
年轻少女说的没错,没过几天,这位“程家的祸根”便来了尼姑庵。
守门的婆子跑着进了佛堂,打断众人的诵经,紧张道:“大郎来了。”
善妙娘子捻着佛珠的手指戛然而止,站到了少女们身前。
李乐同侧身,听着虚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脸色过于苍白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少女被惊着,慌乱地往佛像旁缩了缩。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覆着眼睑,抬起的瞬间,瞳孔里淬着的寒星直直落在了李乐同和汀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