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忘尘的尸身重新安上脑袋,与心魔撕打起来。黑雾吞噬了人身,人身又以剑破黑雾,来回往复,分不出个胜负。
整座九邙山几乎变成了一座荒山,恰如五十年前卿长虞身死时。
祂的怨气更加深重,脚下万千尸身张开口来,持续不断,越来越快,怪物般尖啸。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显然,来自本体的背叛让心魔更加难接受。
卿长虞指了指自己,目光疑惑。
怪他?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这次可真什么也没做!
易忘尘的身体低垂着头,发丝散乱,早没有从前的端庄,猛然回头,眼神凶戾,破声吼道:
“卿安,还不杀我!”
好嘞,成全。
没想到他会求助自己,卿长虞抬手一挥,空中拭雪剑飞速向前。
长剑洞穿身躯,留下一个白点,随后膨胀出万千光束,向四周散开,将魔物包裹、融化。在滋滋啦啦的腐蚀声与毛骨悚然的喊叫中,完成了净化。
一剑破开暗红的天空,拨开血色,露出世界原有的纯白。
地上只剩一个尸体,身首分离。
卿长虞凑近,他已无声息。风一吹,尽数归尘。
易忘尘此人确实厉害,如果没有自己在这里,恐怕……卿长虞抬起头,看向天空,世界意识都会被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不过,也许恰恰是因为他在,世界意识才会放任易忘尘力量膨胀,到了不得不脱离人类身份的地步。
易忘尘死了,并不大快人心。
东境人修为他哭者不在少数。
他杀了太多人,但不可否认也救了很多人,是东境人修的定海神针。他并不是个堂堂正正的正派人士,甚至在刚才还威胁着每个人的性命,等他死了,人们又渐渐想起昔日来。
此时天昏地暗,脚下是焦炭一般的九邙山,身边是戚戚然茫茫然的修士们,就像五十年前卿长虞死时的场景。
他死后,是他和卿长虞最像的时候。
裴肃安定魔域,而东境新一任正道魁首由施青厌担任,任务彻底宣告完成。
卿长虞拍拍衣上灰,在系统界面上打了登出申请。
当然,不管有没有通过都打算走。
系统扬声器滋滋了两声,最终什么也没说。
临走之前,他照例去九重楼同岁间玉道别。
岁间玉的精神头很不错,原本缠绵病榻的人,竟用襻膊绑起长袖,在侍奉窗下一盆盆小兰草,专心致志的模样。
卿长虞走到他身后,猫似的没声,然后一把按住他肩膀,笑嘻嘻道:
“岁门主,好久不见。”
岁间玉手一抖,误裁下花苞,有些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你有这样好的精力,全用来闹我了。”
又道,“现在你的名声可谓是顶顶的好,怎么还是这样一副不稳重的模样?”
“哎呀……”卿长虞长吁一口,仰倒于塌上,“那我该拜个谱牒,求下通传才合适么?那太麻烦!”
他又侧身看着岁间玉,很耍赖的样子,
“我不喜欢麻烦。”
“对了,这个忘给你了。”卿长虞从兜里翻翻找找,拿出个琉璃罩来。
里面是冬日的一片叶子,页片发黑,上面的冰晶亮闪闪,像星空一样发着微光。
这是他早就想给他的东西,如今要走了,再不给怕是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
卿长虞对待岁间玉,就跟现代世界主人养猫似的,出一趟远门总要带点新鲜东西给岁间玉。岁间玉对待卿长虞,也跟养猫似的,只不过是天性爱自由的野猫,保不准他究竟什么时候才回一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