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悬从一旁的大理石台桌上随手取下一瓶药,花花绿绿的颜色,显然是配比好的“一餐”,他尽数咽下。
才见晴朗的连雪天又阴鸷下来,今晨的联邦天气播报说,降雪带来了寒流雨,雾港的气温整体下降了4星氏度。
连绵的雨珠飘落天际,映出的倒影流进谢悬的眼中,他摘掉眼镜,狭长的凤眼内敛地低垂着,河流蜿蜒曲折在他瞳孔里涣散,氤氲,似一张雪纸泼染墨迹,一点点晕开,又慢慢碎掉。
他闭上眼眸,修长的脖颈仰着,瘦长手指抓握身下的长椅,隐忍着疼痛,沉郁。
一分钟后。
他睁眼,拾起薄绒黑长风衣,披在肩上,落拓高挑的身型被修饰得笔挺沉寂,刚才那种迷失的眼神消失不见,犹如一只猎豹在困痛中苏醒。
“走了。”
然后谢悬步履沉稳,顺着教堂的后门拐进花园。
那条路的尽头是星舰及机甲模拟赛场,再远处,是昆兰的奥古斯塔家族俱乐部,雪灾这几天都是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像是要趁着雾港雨季来临前再狂欢一次。
昆兰不喜欢放纵,就像谢悬,已经很久没吃大把药物。
江耀不想承认,但这一切,大概都是夏洄带来的。
一只名为夏洄的蝴蝶,在雾港扇动翅膀,桑帕斯里就罕见地卷起一场大雪。
江耀紧接着也离开了教堂,也离开了逗留两日的宴会厅。
*
夏洄吃过午餐,也没有得到他们被允许离开宴会厅的消息。
但是F4已经悉数离开,有些贵族子弟和他们关系好的也接二连三地走了。
夏洄正打算回房间去继续写论文,就听见门口那里闹出了很大动静。
傅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眶赤红,猛地跑上二楼,冲到夏洄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是你!夏洄!是不是你在江耀耳边吹了枕边风?让他江家对我们傅家见死不救!”
他家里的丑闻这么快就被曝光了,贪污、渎职、权钱交易……所有肮脏的细节被摊开在联邦阳光下,大厦倾颓只在顷刻。
曾经巴结奉承他的人瞬间作鸟兽散,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身为政治联盟的江家的冷漠,他们袖手旁观,江耀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夏洄被傅熙勒得呼吸一窒,眉头蹙起,攥住傅熙的手腕把他甩开,“你犯疯牛病了?在我这发什么疯?”
高望从不远处走过来,身后也跟着五六个男生。
如果说他是江耀的代言人小弟,那这一群人就是弟中弟。
“傅少爷,请自重。耀哥的父亲江酌风先生是联邦首席执政官,事务繁忙,傅家的事证据确凿,按律查处,江家没必要,也犯不着为了你们这种层级的家族,特意动用半分私人影响力。”
他笑着,对上傅熙惨白的脸,“对江家来说,落井下石,更没必要。”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傅熙脸上,火辣辣地疼。
确实不是特意搞他,而是他们傅家,连被江家针对的资格都没有。
联邦人人都知,首席执政官手握联邦军政核心权柄,执掌万亿民众生计与联邦疆域安危。
江耀是江家的一阙缩影。
真正的江家早已站在联邦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傅家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尘埃里的一粒沙,风吹过,便消散无踪,连留下痕迹的资格都欠奉。
高望想起江耀的随口一提,若有所思地看了池然一眼。
——像看一只被猎人瞄准后却奇迹般脱逃的兔子。
池然原本只是惴惴不安地看着,听到高望这番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脸色比傅熙还要难看。
他为了能顺利毕业,为了那点可怜的资源和庇护,不久前才……才半推半就地勾引了傅熙,甚至忍受了他之前的欺负。
可现在,傅熙这艘船还没靠岸就要沉了?那他付出的那些……算什么?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他坐在那里,无声地掉着眼泪,像个被遗弃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