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姝道:“照常理我能在这里面待到死,但幻境主人应该不会给我这么长的寿命。”
她笑道:“你刚刚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娟宁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一时有些懊恼,她脑中浮现出王座之上那个周身缠满黑藤的美人,道:“你跟她打过照面了吗?她身上的黑藤是你缠的?”
覃姝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她有些意外地道:“你见到幻境主人了?什么时候?”
娟宁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被吵得有些耳鸣,努力辨别了一会儿覃姝的声音,道:“在白狼那里,我进到了她的居所,那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浑身缠满了黑藤,好像还认得我。”
覃姝又没了声音,蛇头微微从她袖中探出来,朝天上看去。
日头闷进云里,天色悄无声息地暗下来,娟宁被周遭的声音吵嚷得无暇他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接着方才的话道:“姜得月也长得跟你一模一样,但那个人不是姜得月,她的生气里面夹着朽气一样的东西,不人不鬼,也不像是仙,就像……”
她忽的住了嘴。
就像是初见覃姝那日,覃姝缠到她手边的那股阴气。
覃姝不知是想明白了什么,轻轻笑起来,道:“原来在这里。”
她将头埋到娟宁手心,懒懒地道:“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死,这个人你对付不了,先回去对付姜得月吧。”
娟宁撑到了极限,抬手画符,将那些又吵又碎的杂音隔绝开来,按着耳朵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又重新将禁制解开,道:“覃姝,你真的不想杀我了吗?”
她没有听到覃姝的回答,只觉身上的蛇温好像骤然冷了几度,缠在身上好像一块冻硬了的雪。
娟宁垂头看她,一人一蛇静静对视半晌,她笑了一下,重新开口道:“算了,你想杀我又如何呢?眼看着也不耽误你爱我。”
覃姝头上好似缓缓升起一个问号,默然半晌,狠狠在她腕上咬了一口。
她的腕间渗出血珠,刚一冒头,便被覃姝吞吃入腹,娟宁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哎,疼,你咬轻点。”
覃姝下口更重了些,娟宁笑着踹了一下脚边的石子,捂着一只耳朵慢悠悠地往回走。
估摸着她消了气,娟宁这才跟她提姜得月的事:“姜得月已经被我杀了。”
覃姝头偏了一下,发出一个疑惑的短音:“这又是什么时候?”
娟宁挠了一下头:“你消失之后,我本来想去抢她手上的蛇骨,下手没轻没重给她打死了。”
覃姝笑道:“没事,她没死,既顶着我的脸,那就不是她的真身。”
她将头缩进娟宁的袖中掩住,眼不见心为净地打了个哈欠。
“她原身是个长得挺清傲的姑娘,你可能没见过。”
娟宁想到人肉窑子里见到的那个人,那时她就已经是覃姝的脸,甚至连说话语气都十分相像。
她道:“那她怎么会……”
话还没完,一阵更大的吵嚷声在不远处响起,给娟宁震得脑中一疼,用符印堵住了耳朵。
“我听不见了,你过会儿再说。”
她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耳中才渐渐重新有了人声,倾耳细听,像是在议论行木灵。
娟宁翻身上树,隐在树影之中摸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地上躺着一直行木灵的尸骸,半个村的人都聚过来,乱纷纷在门口围看,七嘴八舌地讲着昨晚的奇事,一个端方持重的身影立在门前,正在听里面的人说话。
姜得月。
娟宁不动声色地矮下身,听门里王才川声情并茂地复述着昨晚的见闻——木傀儡怎么突然出现,有一个身披锦衣的神仙怎么从天而降救了她,怎么赤手空拳轻而易举地打死傀儡后飘然远去……
她脸上还挂着彩,众人被她唬的一愣一愣,连连称奇,娟宁却越听心越沉。
能徒手单挑行木灵,来去无影,这是幻境中的人吗?
若非幻境中人,她是进来杀人还是进来救人?
王才川的故事说到尾声,现场却更加吵嚷,姜得月不疾不徐地出声安抚,讲话时的语调缓慢而温柔,像是山底下流过溪石的清水。
“小川,那位出手救你的神仙,是执玉修者。”
她缓缓转过脸来,看向娟宁的藏身之处,弯眼笑道:“修者这次来就不会走了,诸位不必为祸事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