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陪我说会话吧。”她忽然出声,对着空旷的庭院说了一句。
这声音在空寂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身影闻声从廊柱后转出,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前。那人身着禁军统领的服饰,腰佩长剑,面相生得周正,眉宇间却泛着一股子肃杀之气,但看起来并不割裂。
“这么晚还不休息?”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又像是怕被外人听去,目光落到了章沁身上,微微蹙眉,说道:“今年京城冷,殿下还是回屋待着吧。”
“冷?”章沁冷笑一声,似乎是有意调侃,随后说道:“比起漠北呢?那里冷不冷?”
秦秉方黑了脸,闭嘴不答,转头换了个话题,又问道:“殿下为何这么晚还不歇息?”
章沁放下书卷,这才将目光投向他:“秦统领明知故问,宫中这样的情形,我只是看着无牵无挂,但我不是那等心大之人,如何睡得着?”
秦秉方站在雪地里,今年的京城可能是真的出奇的冷,只见他一张嘴说话都会有白气呼出,肩头不一会儿便落上了积雪。
居然没有消融吗?
像是在大漠一样。
她只淡淡地看着一眼他肩头的积雪,随后便将目光挪开,没有让他去檐下避雪的意思,任凭他淋着。
他不是喜欢雪吗?喜欢有雪的大漠,那京城这点雪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用不着避。
她的目光越过秦秉方的肩头,投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奉先殿方向,她在宫中这些年,也有些耳目在宫中,那里的消息她都知道。
秦秉方也顺了章沁的意,依旧站在庭院中淋雪,到是真这样和她聊了起来,“殿下若是想让太子胜,为何不出面相助?”
他向前了一步,声音低了些,“静心殿内可都是忠于殿下之人,若得殿下手令,至少能控制住二皇子半数人马。”
章沁轻轻摇头,指尖在窗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我若是现在出面,就算太子得了皇位,日后难免有人不服气,说他倚仗姑母之势,名不正言不顺。”
她转过头,说话声音依旧轻,仿佛在说服自己要置身事外:“这皇位,得他自己去争,自己去夺。流血也好,拼命也罢,只有靠他自己得来的,才坐得稳,才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静心殿内的人马多数是当初淳熙皇帝留下的亲信,起初只是些寻常的太监侍女什么的,会武的人都没几个,何谈精锐?
后来瀚王称帝,章沁心知京中凶险,她没能死在那场变动中,全靠着父亲当年对她的宠爱,皇兄夺了皇位,忤逆了父皇的意愿,在天家人员上就不敢再动手了。
所以他没多章沁下手,甚至还和当年父皇宠爱她一样,什么事都听由她的意愿。
章沁心知自己不能靠着皇兄的良心活命,她要将选择权握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暗中把自己院里的下人换了不少。
秦秉方作为统领,帮着她管束着这些人。
对面的秦秉方听后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殿下深谋远虑。”
“深谋远虑?”章沁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我不出面,以现在的身份,无论谁登基,总归还是要尊我一声长公主,可若是押错了注——”
她没再说下去,但秦秉方已经明白。章沁只是嘴上将自己摘得干净,实际上心中还是更偏向于太子,毕竟二人当年在翰林院有不少的交情。
“可是殿下,若是太子败了——”秦秉方欲言又止。
“那就说明他不够格坐这个位置。”章沁冷冷地说道,“连二皇子都斗不过,日后也坐不稳这个位子,我也安宁不了。”
她突然一转眼,像是突然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开一般,又像是有意挑逗秦秉方的,又补了一句:“到时候秦统领就能得偿所愿了,宫中再无琐事,孑然一身地回到漠北,是不是?”
秦秉方没说什么,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当年的事太过尴尬,偏偏她还总是喜欢拿这事调侃他。他本以为他不理会,章沁便会自讨没趣,不再朔这些事,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能一直记着。
他紧抿着唇,见章沁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第一次回应了她的这种话:“殿下不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你知道我不会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