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奕渝也对诺依更感兴趣,徵得同意之后去捏了捏她的脸颊,一口一个“哇塞”“我的天哪”,用指骨敲了敲她的肩膀,感觉还是蛮硬的,有金属的感觉。
门关上的时候,江申嵐没有看到鹤悯眼中那隨之熄灭的光。
毕竟他不记得了。
门关上了,隔音极好,所以江申嵐也没有听见心电监护仪忽然发出的急促的声响,绿线突然剧烈震颤,病床上鹤悯那枯槁如柴的手猛然抽搐著伸出,好像在挽回什么。
洛之豫急忙按住他,“別激动……阿悯,你不要激动,深呼吸,阿悯,阿悯……”
开裂的指甲泛著青灰,输液管隨著动作在苍白的皮肤上勒出红痕,腕骨突兀地顶著鬆弛的皮肉,像破土而出的嶙峋怪石。
“囡囡……”
喉间溢出的气音破碎如絮,清明的瞳孔里映出唐晋原焦急的面容,乾涸的眼角挤出半滴浑浊的泪,顺著凹陷的颧骨滑进布满压疮的脖颈褶皱。
怎么回事,为什么连囡囡也不认得我……
颤抖的指尖徒劳地抓著虚空,指节缓慢蜷曲成永恆的弧度,最终垂落在消毒水味浓重的床单上,他眼底的光亮在一瞬间灰暗下去,心跳也稳定下来,只是非常低,像是快要死去。
洛之豫还紧紧地握著他的手,“你放轻鬆,阿悯,钟哥怎么会那么做,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別这么想……”
人类之躯的修复比神明更困难,他们现在要么把巴塔比什抓过来,要么把一切寄託於迟钟身上。
“没有误会。”鹤悯一字一句地说,他看著秦杉时,爱和恨在眼底交织,最后一同湮灭於妖冶的蓝瞳里。
他就是恨我。
恨到想要亲自手刃了我。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鹤悯都快忘了自己在坚持什么了,他看到江申嵐的那一刻恍然回忆起当年异能基地的抉择,江申嵐的【幻境】被人类选中,想要剥离他的神核,是他说服人类放过囡囡,囡囡还是个孩子。
离开之前,鹤悯最后抱了抱江申嵐。
对不起……眼泪落下的时候,鹤悯在迷糊之间看到了淮金陵,他就站在那里,注视了他两个时代。
冤魂不散。
鹤悯想,代替江申嵐放弃神核,是不是就能赎了这场罪孽。
赎罪。
迟钟用剑抵著他的心臟,字字泣血地控诉他,你要赎罪。
黄河决口,上元城灭,海峡两岸,你爭权夺利造成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惨案!那些死去的亡魂在看著你!!
你要去赎罪!
鹤悯想到那天夜里他们的爭执,质问迟钟你凭什么偏心鹤衍,迟钟乾脆把一切摊开,所有底牌都摆在鹤悯面前,告诉他你的领导和阿衍的领导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越说越痛,越说情绪越激动,眸子里金光隱隱,眼泪不停歇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1912到1945,再到后面海峡两岸的爭端和三大岛链的封锁,然后开始讲鹤衍,讲他从1921到1949,讲半岛之爭一穿十七,讲土地革命亲手砸碎压迫,迟钟摊开手心告诉他,我被你划伤的疤痕在他的治癒下好了起来。
你为了討好外人,对我动手。
阿衍为了我,在半岛打得头破血流。
最后,鹤悯再也不说话了。
他变乖了,不爭了,不抢了,配合迟钟演戏把家人送出局,又跟著迟钟前往欧洲,成了他的影子。
可是迟钟还是恨他,隱晦地恨,甚至劝秦杉时接受鹤悯。可是秦杉时知道不止是自己不能接受他,明明是迟钟恨他。
恨他大厦將倾不自知,恨他垂死挣扎不安息。
又恨他改过自新,不能一恨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