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透过窗棂,在她鸦青的鬓发上投下细碎金光。
苑文俪望着女儿日渐红润的面庞,终是松了口“罢了,让你松快一日也好。我这就让袖春她们打点起来。”
眼见母亲转身吩咐丫鬟,崔元征垂眸掩去眼底的锋芒。她轻轻整理着袖口的海棠绣纹,指尖在缠枝莲纹上细细描画。
是了,总要教那些人瞧瞧,她崔元征不是任人拿捏的病秧子。那些欠她的、负她的,总要一一讨还。
“只是……”
苑文俪欲言又止,看向爱女的眼神有怜爱也有试探。
“阿娘但说无妨。”
崔元征抬眸浅笑,目光澄澈如秋水。
苑文俪轻叹一声,终是从袖中取出两封缄口的信笺。
信纸边缘已微微起毛,显是已在怀中揣了多时。
她将信推至女儿面前,动作间带着几分迟疑“这几日你病着,娘便自作主张将这两封信压下了。如今你既大好,这信……”
话音未落,崔元征已轻轻将信推回。
素手掠过信笺上苍劲的字迹,唇角笑意温婉如初“既是旧日书信,便由阿娘处置便是,况且,阿娘最知晓我的心意,阿娘回的便是我想回给、哥哥的。”
恰时一阵暖风穿堂而过,檐下铁马叮咚作响,碎玉般的声音在春日暖阳里流转。
少女端坐在光影交错处,衣袂上的缠枝莲纹在风中轻颤,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冷。
那抹凝在唇边的笑意,恍若三春之阳,可眼底深处,却似结着腊月的寒霜。
晨曦透过雕花槛窗,在青砖地上铺开斑驳的光影。
苑文俪凝视着女儿沉静的侧颜,心头蓦地一紧,终是将那两封信笺递给侍立的丫鬟,再不提及此事。
早膳的热气渐渐散去,侍女撤下越窑青瓷碗碟,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
茶香氤氲中,母女二人细细商议起过两日林舒琼母子来府诊治的种种安排。
“既是要治病,”苑文俪轻抚茶盏,目光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这几日你定要好生将养。文先生说诊治期间最忌劳神,那些账册文书,暂且都交给袖春打理便是。”
她细细端详女儿日渐红润的面容,声音愈发轻柔“药膳的方子我已让厨房重新拟过,每日的参汤断不能少。若觉着口中乏味,就让绘夏去取库房里那些蜜饯来佐药。”
窗外传来几声莺啼,苑文俪执起女儿的手,指尖轻轻抚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待你林姨娘与归寅哥哥到了,诊治之事皆要听从文先生安排。若是……若是过程中有何不适,定要即刻说出来,万不可强撑。”
她的叮嘱细致入微,从每日起居到饮食禁忌,事无巨碎。说到紧要处,不由握紧了女儿的手,仿佛要将这份牵挂透过掌心温度传递过去。
茶渐凉,日影西移。待一番叮咛嘱咐毕,苑文俪方才轻叹一声,替女儿理了理鬓角碎发“娘说的这些,你可都记下了?”
“女儿都记在心里了,我的好阿娘。”崔元征浅笑着起身,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寺里开签的吉时呢。”
苑文俪忙拉住女儿的腕子,转头吩咐侍立的绘夏“去将前日新做的那件莲青色织锦大氅取来。春日里风邪最易侵体,断不能就这样出门。”说着又亲手为女儿理了理衣领,指尖在绣着缠枝莲纹的领缘上流连片刻,“寺里阴凉,焚香时记得让袖春给你添个手炉。”
晨光透过雕花槅扇,在少女含笑的眉眼间跳跃。她乖顺地任母亲系紧大氅的丝带,裙裾下的绣鞋轻轻点地“阿娘放心,我焚完香就回。”
檐下铁马被晨风吹得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在春光里荡漾开去,如同碎玉落盘。
母女二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拉长,最终在垂花门处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