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江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勉力支撑的许砚身上。
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穿透灵魂的审视。
他静静地看了许砚两秒,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字字重若星辰,砸在许砚的心头:
“以白银之躯,借亡父遗泽,能伤我三名麾下……”他微微颔首,语气竟带着一丝仿佛嘉许般的残酷玩味,“许浩宇若泉下有知,当可瞑目。他当年,确是人杰。”
话语中的“当年”二字,刻意加重,带着一种将辉煌彻底归于过去的冷漠。
话锋随即一转,那丝玩味瞬间化为赤裸裸的讥诮与冰寒:
“可惜,人死如灯灭。他留给你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江聿缓缓抬起一只手掌,五指修长,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他并非指向许砚,而是对着这片承载了太多过往的废墟空间,轻轻一按。
“十年前,许浩宇在此失去所有。”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然,带着一种积攒了十年的恶意与快意。
“今日,我便在他这无形的坟冢前,将他的血脉,他最后的希望……亲手碾碎。”
“让他也尝一尝,何为……彻底的失去!”
“坟冢?!”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以远比物理攻击更残忍的方式,瞬间刺穿了许砚的耳膜,狠狠扎入他的脑海。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一晃。
“不…不可能……”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尖叫。
十年来,他靠着“失踪”、“被困”、“疑似”这些官方辞令构筑起来的精神壁垒,在这两个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想象过父亲在某个绝地苦战,在某个时空漂泊,却唯独不敢触碰那个最残酷的可能——死亡。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如同地下涌出的寒泉,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坚实的大地正在崩塌。
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嘶哑的气音。
“你…胡扯……”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破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和血气,“我父亲…他……”
已经死了?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形的山岳,死死压在他的舌根,重得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去。
仿佛只要不说出口,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就依然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暂时无法归来。
上一世明明在血月之夜与他重逢?这一世难道已经完全不同?
他不断摇头,不敢相信。
“师兄!”陈知微察觉到他状态不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她能清晰地看到许砚瞬间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原本燃烧着战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濒临崩溃的痛苦。
她的心也跟着狠狠揪紧,不仅是出于对当前危局的恐惧,更是为许砚此刻所承受的、源自过去的致命一击。
“看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江聿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平静无波的语调里,此刻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他欣赏着许砚脸上每一丝痛苦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件杰作。
然后,他抛下了最终的重磅炸弹,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
“哦,对了,或许我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他微微歪头,面具下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恶意,锁定许砚剧烈颤抖的瞳孔。
“不仅仅是许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