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逗得小姑娘喜笑颜开,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看着小姑娘欢快离去的背影,站在一旁的张元昊才发出感慨。
“这乡野中的百姓,比之京城各个勋贵高官来,却显得十分赤诚,与这乡野百姓相比较之下,那京城内却倒像是腌臜之地。”
说出这话时,张元昊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在京城里头流连教坊司的事迹。
如今的他,面色微微呈现一种健康的棕褐色,个头也越发高起来,哪里还是从前那个荒唐的纨绔子弟。
朱应槐将那两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揣到兜里,似乎没有什么分享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不深入实地,成日里在书斋里头死读书,如何能够真正了解这人间烟火?”
如今他说起话来,都有些神似师尊张允修了。
“我倒是不如何清楚其中门道。”
读书少的张元昊,挠了挠脑袋说道。
“我便是觉得这《海公断案》的戏,法子实在是好,从前咱们试过用相声来传达朝廷政令,收效远远不及如今。
这些日子以来,看戏的那些百姓,个个都对于海公的事迹朗朗上口,加之其中关于新政的推行,简直是事半功倍。”
“百姓们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呢。”朱应槐笑着提醒说道。“海公断案里头,杀得都是那贪官污吏,以及地方的劣绅商贾,百姓们平日里受了欺压,自然是心里头憋着一股子气,有了一个宣泄口,自然是大不相同。”
从前就算是办报纸,可报纸这种东西,看得便是文字功夫。
《万历新报》固然通过通俗易懂,贴近百姓生活实际的方式,达成了一些成效。
可天下儒生千千万万,想要成日里便是研究怎么写出锦绣文章,跟他们一同玩弄文字,终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万历新报》就算是抓住了大众群体,大多数不识字的百姓,依旧还是要靠着士绅儒生们,为其讲解。
所谓士大夫协助皇帝教化万民,便是要乡野基层的士绅,去协助朝廷推行政令。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王朝改革新政难以推行的原因。
你要剥除士绅豪强们的利益,却还要依靠士绅豪强们协助你去推行政令,想想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朱应槐发出一声冷笑说道:“这天底下的读书人犹如过江之鲫,可又有几个能够出自庶家子弟,普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什么精力去读书。
长此以往下去,便如这江南一般,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江南士族盘根错节,如今竟敢与朝廷分庭抗礼,也便是本朝,若放在洪武朝、永乐朝,非得派一队兵马,将这些宵小之徒,通通铲除了。”
朱应槐看起来荒唐,可他惯是喜欢读书,从前无非是碍于身份,很少参与朝政之事。
在江南的各种经历,令他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嘿~这些劣绅商贾,比我等勋贵还要贪。”张元昊讲话则是直了一些,“我等父辈为朝廷流过血立过功,尚且不敢这般放肆,这些人单单盘剥百姓,却还仍旧不满足,反倒是欺上瞒下!”
这些日子以来,张元昊跟着戏班子四处游历,可算是将底层百姓的情况看得真切。
他张元昊平日里确实放浪形骸了些,甚至到了白天教坊司,下午教坊司,晚上回家休息片刻继续教坊司的程度。
可他自诩还是有良心之人,不会去刻意欺压普通百姓,甚至遇到些身世不太好的教坊司女子,张元昊还会伸出援手,多给一些银子。
然而到了江南以后,才真正发现,这一群自诩清流,成日里讲着孔孟之道的士绅,却是最为丑恶之人。
朝廷下发的新政政令,本意是好的,然而在他们与地方官吏的勾结之中,竟然成了他们继续盘剥百姓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