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张四维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对着一盆烧饼狼吞虎咽的周应宾,后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可却还是不停歇地往嘴里塞烧饼,显然是饿极了。
“饥时易为食,饱时难为味,尔等平日里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却都是食之无味,今日在西山忆苦思甜,区区烧饼也能是人间美味。”
张四维在对面坐下,看着这名出言不逊的国子监监生,显然没有将对方的冒犯放在心上。
听闻此言,周应宾险些没有被噎到,好不容易就着茶水,才将口中的烧饼咽下。
他连忙起身行礼说道。
“学生周应宾拜见子维先生,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子维先生恕罪。”
张四维则是摇摇头说道:“汝不该寻老夫请罪,汝该是寻饭堂里头的林四娘请罪,她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尔等仗着监生身份,何苦为难于他?”
他眯起眼睛颇为失望的样子。
“君子以仁待人,尔等见高位则摇尾,见寒微则竖眉,这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周应宾吓得面如土色,口里结结巴巴的。
“学生。学生”
张四维摆了摆手说道:“尔等今日来西山便是个机会,前去四处瞧瞧,跟着西山百姓学些道理,莫要在我这里耽搁了。”
向着大字不识的西山百姓学道理?
周应宾整个人都要愣住了,他咬着牙齿,忍不住询问说道。
“子维先生,有一言学生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
张四维起身离开,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周应宾面红耳赤,打眼便瞥见张四维身上衣物诸多补丁,甚至袖口处还有个破洞,当即忍无可忍地说道。
“先生便甘心这般受辱么!”
他声音几乎嘶吼,指着房屋内简陋破旧的陈设。
“先生乃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曾累官翰林院学士,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先生才华横溢,乃是宰辅之才!
一朝失利,难道便要在此蹉跎岁月,成日里粗茶淡饭,受着愚昧丘八,当个童生都能任职的教书先生!
先生为张士元蒙蔽着双眼,难道还不清醒么?”
显然,张四维的“背叛”,加之徐阶今日的失利,已然令周应宾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这跟他以往所认知的,所笃定的真理背道而驰。
张四维头也不回地说道:“与你有何干系?”
“自是有干系的!”
周应宾吃饱了饭也有了力气,瞪着眼睛说道。
“先生本可为万民表率,守住一世清名,也可卧薪尝胆,寻觅时机拨乱反正。
先生肩负着天下士人之期盼,我等成日里期盼着先生能够出山,先生却在此蹉跎岁月。
堂堂当朝大学士,竟然为一群蒙童教授算学,还学了张士元那套新学之理。
敢问子维先生对得起从前的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