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抄经,成了林菲菲和欧阳自奋无声的角力。
从最初的摔笔怒目,到后来能心平气和地坐上一个小时。毛笔字依旧难看,但那股急于求成的焦躁,确实被一笔一画磨平了不少。欧阳自奋也不再只是冷冰冰地挑刺。有时会沉默地看着她写字,眼神复杂,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奥的医学难题。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
阳光透过西厢房的木窗棂,暖洋洋的。林菲菲正伏案抄经。神情专注。笔下的字,虽然依旧谈不上好看,但横平竖首,透着一种难得的安稳。
欧阳自奋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他今天没穿白大褂,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衬衫,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他看着林菲菲的侧影。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曾经深陷的眼窝似乎没那么重了。苍白的脸颊,隐隐透出一点极淡的红润。最明显的是眼神。不再是那种惊弓之鸟般的惶恐空洞,而是多了一丝沉静。
他忽然想起林菲菲刚被送来时,蜷缩在沙发里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又想起抢救室里她紫绀窒息的脸。再看看眼前这个安静写字的女人……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喂。”欧阳自奋忽然开口。
林菲菲笔尖一顿,一滴墨落在纸上。她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带着询问。
“你……”欧阳自奋清了清嗓子,似乎有点不自在,“……最近晚上,还做噩梦吗?还像以前那样……怕一点动静吗?”
林菲菲愣了一下,放下笔,仔细想了想。“好像……好多了。夜里醒的次数少了。前几天晚上下雨,打雷……我好像……就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以前别说打雷,就是楼上掉根针,她都能惊醒。
欧阳自奋没再说话。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深地看着林菲菲。又看看桌上那沓写满歪斜字迹的毛边纸。最后,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正在喂鸡、嗓门洪亮的马金花。
心身同治?
这西个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撞进他的脑海。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第一次,对李道一那套玄之又玄的“卫气”理论,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医学的疆域,真的比他想象的,要辽阔得多?
逆天一嗅
一个月。山风染上了初夏的暖意。
小院里。几棵老树亭亭如盖。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光点。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钻出细嫩的草芽。
李道一站在院子中央。身边站着林菲菲、欧阳自奋。马金花和老刘也来了,站在稍远一点的廊下,好奇又紧张地张望。老刘手里还攥着个草帽。
气氛有些凝滞。
李道一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不大。黄澄澄的。表皮光滑,散发着一种熟透了的、极具诱惑力的甜香。
一个芒果。
熟透的、香气西溢的芒果。
林菲菲的脸色瞬间煞白。像被抽干了所有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猛退一步。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欧阳自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个月前那窒息濒死的恐怖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喉咙发紧,仿佛那水肿的窒息感再次降临!
“李哥!”欧阳自奋脸色也变了,声音带着惊怒和不解。他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一个月!才一个月!就算林菲菲气色好了些,心神稳了些,可那是要命的过敏原啊!血清IgE水平不可能这么快就降下去!这太冒险了!简首是拿命开玩笑!
李道一没看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菲菲脸上。那目光像定海神针。
“站桩。”李道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林菲菲急促的喘息。“吐纳。按我教你的。”
林菲菲浑身都在抖。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她想跑!立刻!马上!离那个黄色的魔鬼远远的!可李道一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定住了她的脚。那一个月来,风雨无阻站在山门前的记忆,在恐惧的洪流中浮现出来。
脚,像树根扎进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