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林晓凤剧烈的情绪稍稍平复,被子下的抽泣声减弱了一些,才再次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
“把手给我,晓凤。放轻松。”
林晓凤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枯瘦冰凉、微微颤抖的手。
李道一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肘之上。
切脉。
指尖传来的脉象,沉。像石头沉在水底,需要用力才能感受到。
涩。艰涩不畅,如同生锈的刀在沙石上拖行。当他的手指微微下压,探寻肝脉左关部时,指下感觉更是如同按在了一根绷紧的、失去弹性的琴弦上。
弦紧而硬。
典型的沉涩脉,肝脉弦紧。
李道一阖上眼帘,凝神细察片刻。病房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搭脉的手指上。
约莫过了一分钟,他缓缓收回手,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深邃平静,仿佛己经洞悉了一切。
他站起身,转向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
周克勤急切地看着他。欧阳自奋紧握着手里的笔和本子,像等待宣判。穆勒教授则是一副“看你怎么解释”的探究表情。
李道一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在周克勤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此非实体之病,乃情志之疾。”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病床上再次把脸埋进被子的林晓凤。
“肝气郁结,气血不畅。发为血之余,肾其华在发。”
“她食发,是身体在本能地寻求补充一种‘能量’。一种因心神焦虑、精血暗耗而过度散失的‘东西’。”
“胃中之物,乃是她十数年积攒的发丝。有形之结聚,源于无形之郁结。”
“病根不在胃,而在心。”
话音落下。
病房里一片死寂。
周克勤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情志?肝气?精血?这和他理解的现代医学相去甚远。
刘夏似懂非懂,只觉得李大夫说的话好深奥,但看着床上可怜的姑娘,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穆勒教授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摇头,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
“李!”他大步上前,指着桌上的CT片和报告,语气激动,“这不科学!一点也不!”
他转向林晓凤,声音愈发急促:“她得的是巨型毛石肠梗阻!是实实在在的物理梗阻!影像检查写得明明白白!她的行为是典型的异食癖,由心理压力和营养缺乏导致!跟什么‘肝气’、‘精血’根本没有关系!这些都是形而上的概念,不能算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