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侍用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尖细嗓音,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开始朗读萧战那份墨迹未干的奏表时,整个朝堂先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随即,如同冰面破裂,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错愕、难以置信和种种猜测。连高踞龙椅之上,早已见惯风浪的老皇帝,握着扶手的指节都不自觉地微微用力,脸上露出了些许未曾掩饰的错愕神情,目光如炬,直射向下方面色如常甚至有点无聊的萧战。奏表的开头,萧战就用了一种极其浮夸、近乎肉麻的阿谀之词,将东南大捷的所有功劳,毫不客气地、一股脑地全扣在了六皇子李承弘的头上:“……臣萧战谨奏:台州湾之微功,实赖六皇子殿下天纵英明,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殿下亲临前线,不避矢石,与士卒同甘共苦,英风锐气,直冲霄汉,三军将士无不感佩,士气为之大振!故能摧枯拉朽,一举荡平丑类……”他把自己则描述得无比卑微,简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纯属走运的跟班:“……臣本粗鄙武夫,蒙殿下不弃,得以随侍左右,幸赖殿下指挥若定,臣方能侥幸从旁辅助,略尽犬马之劳,实未建有尺寸之功……每思及殿下于台州湾畔,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之绝世风采,臣便觉热血奔涌,感佩涕零,不能自已!窃以为,此战之功,十成皆在殿下运筹帷幄、身先士卒,臣不过一牵马坠蹬之徒,实不敢,亦无颜窃据分毫……”站在武将班列中的李承弘,听得面红耳赤,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金砖地上抠出一座陵寝来把自己埋了。这马屁拍得,简直是把他在火上烤,还是用三昧真火!朝臣们更是面面相觑,眼神交换着同一个信息:这萧战……莫非是昨天入城时被百姓的欢呼声震坏了脑子?这已经不是自谦了,这简直是自污!是把六皇子架在火山口啊!在一通毫无底线的吹捧之后,奏表的话锋陡然一转,萧战开始声情并茂地大倒苦水,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饱经风霜、伤痕累累、即将油尽灯枯的老兵:“……臣起于行伍,多年征战,自北疆荒漠至东南海隅,转战万里,身上大小创伤数十处,每逢阴雨天气,便痛彻骨髓……近年来,更感精力日渐衰颓,心力交瘁,常于夜深人静之时,抚今追昔,深恐因臣之老迈昏聩,他日贻误陛下之大事,铸成大错,则臣万死莫赎……”铺垫做足之后,他图穷匕见,提出了核心请求,语气“诚恳”得令人发指:“……今仰赖陛下天威,祖宗庇佑,西疆早定,东南初平,四海稍安,宇内澄清。臣一介莽夫,使命已了,实不敢再尸位素餐,空耗国帑,徒占要职,阻塞贤路。恳请陛下念在臣往日微末功劳,允准臣卸去身上所有军职——包括台州水师提督、沙棘堡镇守使等一应职衔!允准臣回京荣养。”他甚至开始描绘“退休生活”的美好蓝图:“……但求陛下赏臣一闲散职位,如某寺卿、某监使之类,能时常入宫,面圣请安,聆听教诲,沐浴天恩,于愿足矣。若能得享清闲,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更是臣梦寐以求,不敢宣之于口之夙愿……”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兵权,我不要了,全都上交!让我回京城当个富贵闲人,混吃等死就行!这份石破天惊的奏表,其效果不亚于在朝堂上引爆了一颗炸弹。宁王党愣住了,一个个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我们这边锣鼓喧天、刀光剑影地准备了半天,你这正主儿直接躺平投降了?这完全不按剧本来啊!这不符合萧战一贯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的人设啊!林章远和苏文清也傻眼了,两位老大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一丝怒气——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毁长城也没有这么个毁法!主动交出兵权,回到京城这潭浑水里,岂不是任人宰割?他疯了不成?其他中立派和看热闹的大臣更是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萧国公这是……真被打怕了?还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以退为进?不像啊,这退得也忒彻底了,连刀把子都扔了!”“莫非是自知功高盖主,难以善终,故而急流勇退,以求自保?若真如此,倒也算是个聪明人……”连龙椅上的老皇帝,都微微前倾了身体,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仔细地、一遍遍地打量着下方那个依旧站得歪歪扭扭、仿佛刚才那封“字字血泪、情真意切”的奏表不是出自他手一样的萧战,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算计。退朝之后,萧战刚回到下榻的驿馆,早已等候多时、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二狗、刘铁锤等核心部下就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了中间。“四叔!我的亲四叔诶!”二狗第一个跳脚,脸涨得通红,“您今天在朝堂上是唱得哪一出啊?《霸王别姬》也没您这么演的!怎么能主动把兵权交出去呢?没了兵,咱们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剁了爪子的熊!在这京城里,还不是那些老王八羔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刘铁锤也急得直搓手,瓮声瓮气地道:“是啊,国公爷!京城这地方,规矩比牛毛还多,放个屁都得瞅瞅风向,憋屈死个人!哪有在东南自在?咱们的船厂,咱们的兄弟,都在那边呢!”萧战被他们吵得掏了掏耳朵,一脸“你们这些凡人不懂”的表情,浑不在意地说:“嚷嚷什么?嚷嚷什么?都跟老子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遇事就知道咋咋呼呼!”他找了个椅子舒服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才慢悠悠地解释道:“这叫战略性转移!懂不懂?老子现在功劳这么大,风头这么劲,又死死抓着兵权不放,是等着被当成出头鸟,让人用弓弩瞄准吗?陛下老了,人一老,就爱琢磨,猜忌心重。老子自己主动点,把家伙什交了,表明态度,大家都安心。这就好比……好比赌钱,老子现在赢得太多了,先把大部分筹码换成真金白银落袋为安,桌面上留点小钱玩玩,这叫规避风险!”他看着依旧一脸懵的部下,压低声音,贼兮兮地笑道:“再说了,你们这群憨货!东南的军队,是老子一手从无到有拉扯起来的,心腹将领哪个不是咱们自己人?沙棘堡的老底子,台州水师的骨架,都在咱们手里!真要是哪个不开眼的以为老子交了印信就成病猫了,嘿嘿……老子一封信过去,比他那圣旨还管用!你们急个毛线?这叫‘藏兵于民’,啊呸,是‘藏权于基层’!高级着呢!”与此同时,宁王府的密室内,宁王和安王也在对今日朝堂上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进行紧急研判。“他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宁王眉头紧锁,在室内踱步,“以退为进?可这退得也太彻底了!他连那份耗费心血的征倭策都递上去了,显然是还有极大的野心和抱负,怎么会甘心就此养老,碌碌无为?”安王坐在阴影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是真的怕了。功高震主,自古能善终者寥寥。他虽看似混不吝,实则内里精明,深知陛下心思。此时急流勇退,交出烫手山芋,或可保全身家性命,做个富家翁。其二……便是他有更大的图谋,以此举麻痹我等,麻痹皇上,暗中则在筹划些什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过,无论他真心假意,这确是我们削其兵权、断其羽翼的千载良机!绝不能错过!王兄,我们应当趁热打铁,立刻联络各方,推动你父皇顺水推舟,接受萧战的‘请求’,将他牢牢按在京城!”萧战这出人意料的“自污”与交权,将所有的难题和选择的压力,完全抛回给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老皇帝。满朝文武,包括宁王、安王,包括林文正、苏文清,甚至包括萧战自己的部下,此刻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最终的决断。这份来自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决断,不仅将决定萧战个人的命运轨迹,更将如同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深刻地影响着未来朝局的走向和力量的平衡。:()特种兵重生古代,开局五个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