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两组合,一个扎着侧马步像木桩一般稳稳地钉在地上,另一个轻巧地踏上对方的曲起的大腿,而后又利落地跳下。
几乎是眨眼间又变成了分列排开的队形,但言朔依旧在最中央。
做着比倒踢紫金冠更高难度的动作。
萧砚看见汗珠不断地从言朔的下颌低落,而后滴落到了地上,看见了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看见了军装后背被汗水映湿的深色痕迹。
那些不顾肋间的伤口在深夜一遍又一遍做着练习动作的时刻,那些累到在练舞室里昏睡过去的时刻,那些因为练舞在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淤青,在此刻都化作了让人惊讶的爆发力。
他们的汗水好像比那白色的灯光更加刺眼,他们的每一次起舞,每一次跳跃,都在为这场表演加入生命力。
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他们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用右手握拳抵住胸口,轻轻地低下了头。
这是他们对观众的最高规格的谢礼。
剧场死寂了两秒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萧砚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台上的那抹声影。
言朔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垂下来半遮住了眼睛。
可他好似能感受到言朔的视线正在看向他。
炙热又滚烫。
开场表演结束,言朔也随着舞蹈演员一起下了台。
舞台上的白色灯光在人走光的那一刻就彻底黑了,直到第二个节目开场才会再次亮起来。
萧砚本以为会等多些时候,却没想到五分钟后,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但只有一束冷光斜斜地劈下,像极了一柄悬而未落的刀。
言朔站在光里,一袭红衣,不是艳丽明亮的红,而是沉郁的绛色,宽大裙摆上的褶皱像已经干涸的层层血迹。
红衣上用金色丝线绣着蜿蜒的脉络,细长的腰带拖出的弧线像河流的写意轮廓。
衣摆虽然宽大,但并不飘逸,反倒带着某种沉甸甸的坠落感,像是将整个夜色都浸染在了上面。
他手中持一把黑色的伞,随着伞柄被高高举起,黑伞在言朔头顶缓缓展开。
伞骨并不是黑色的,而是如衣服一般的绛色,分布在黑色的伞上,擦撞出了一种无言的沉重感。
伞面倾斜的刹那,言朔足尖点地,接着旋身、跳跃,红衣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
伞的边缘随着言朔的动作掠过了地面,擦出了几缕细碎的火星,仿佛星星之火一般点燃了黑色的舞台。
言朔的每一个节拍都精准地踩在鼓点上,他的舞姿既非柔美,也非刚烈,而是一种近乎妖异的诱惑。
对,就是诱惑。
他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在吸引着观众的眼球,让人不得不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萧砚感觉他仿佛在台上看见了千军万马,看见了无数星光。
原来,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黑伞在言朔的手中仿佛与他整个人融为了一体似的,每次都在即将失控的边缘被稳稳地收回。
伞尖时而如利剑般刺出,时而又如权杖般顿地,每一次敲击都在空旷的舞台上极为清晰,像极了掷地有声的心跳,充满了力量。
红衣翻飞间,偶尔露出言朔冷白的腕骨,他的手腕上好像还缠着什么,萧砚定睛看了好几秒,才发现居然是《嫌疑人的诱惑》里面剧组送给他的那条与陆屿澈同款的佛珠手串。
萧砚嘴角轻轻勾起了一抹笑,摸了摸自己手腕上被衣袖遮住的剧中江与夏同款的黑色流苏佛珠手串,末端还系着那柄银色的手术刀。
音乐来到了高潮处,言朔突然仰面折腰,将手中的黑伞甩了出去,伞面在空中旋转如墨莲绽放,尽显美感。
红衣委地,言朔一个转身将未落至地面的黑伞接回了手中。
顿时,音乐骤停,万籁俱寂。
光,也灭了。
言朔在光暗下来的那一瞬间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他最后的动作,但舞台上的那抹绛色一直都在萧砚的视网膜上灼烧,久久不散。
反而,越发滚烫。